20.笑到了最后
翟宗没有说话,先是颇有深意的看了韩博一眼,接着又冷冷的盯着徐文博。
徐文博在这种眼神的盯着下,浑身上下不得自在,他原本心里就有鬼承受着不小的压力,现在翟宗都不愿意帮自己了,自己的内心防线越来越岌岌可危。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再次对翟宗强调的说道:“翟相公明鉴呀,在下与韩少都管无冤无仇,怎么会害韩少都管呢?一定是这两个贼厮见在下要秉公执法、不念旧情,所以污蔑在下。”
翟宗冷森森的说话了:“是吗?那且先让我问问王贵和杨孝武。”他说完,缓步来到王贵和杨孝武面前,责问道,“你们两个既然口口声声指认徐大都管是幕后真凶,那么事情原有究竟是怎么样,你们给我说清楚。”
王贵和杨孝武连连点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收受贿赂以及徐文博如何指示他们陷害的细节,一五一十全部供认了出来,还说徐文博派来黄干事行贿的那五两银子一分未动,都在厢房里放着。他们所描述的情况远远要比诬陷韩博的时候更清晰、更有条理,任何人听了都能一下子辨认孰是孰非。
“既然如此,那你们可有证据?”翟宗在听完了王贵和杨孝武的话之后,依然是一副不慌不忙的神态。
王贵和杨孝武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说这种苟且之事怎么会无端端留下证据呢?他们支支吾吾半天,却一句成话都说不出来,顿时又着急了起来。
其实翟宗虽然迫于韩博的威胁来严办这件案子,可是心中还是对徐文博留了几分情面。如果徐文博把事情做的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蜘丝马迹,最多只能说这个案子不清不楚,最坏的结果仅仅是降职处理而已。可是如果徐文博自己马虎透顶,做完事情却又不处理干净,落下把柄让人抓住的话,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徐文博心头刚刚有所放松,然而就在这时,韩博再次横刀杀出。
“既然你们也指明了黄干事是徐文博派来的,那么现在只需要将那黄干事找来,单独审问,就能供出幕后真凶了。”韩博冷冰冰的说了道。
徐文博冷汗再次袭来,他真是恨死了韩博,没想到这家伙不单单城府极深,而且还是得势不饶人。只是现在他已然无能为力,自己原本以为在西营里可以纵横风云、一手遮天,所以根本就没有对黄干事叮嘱一些注意事项,而此时此刻自己也没办法派人去通知黄干事。一旦黄干事被带来单独审问,事情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翟宗深深的看了徐文博一眼,眼中有可怜也有鄙夷,做事都做不干净还指望陷害别人?真是废物一个!他不再有任何怜悯和忍让,高声命令道:“文朝,你带几个手下连同杨孝武一起,立刻去往徐府,指认那个黄干事,然后将黄干事带回西营单独审问。”
名为文朝的一名武官马上领命,迅速的召集了几个西营的押勇,然后带着杨孝武离开前堂,直接向徐文博的府邸去了。
“翟相公翟相公家父与你是至交呀,难道难道翟相公您一点都不相信在下吗?”徐文博彻底绝望了,他险些就要向翟宗下跪求饶,只是碍于最后的颜面,强撑着只是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恐惧。
“哼,身为西营大都管,不思进取就罢了,竟然勾结下属陷害新同僚,难道你不知道齐人的大军就在四十里之外吗?大敌压境你还在尔虞我诈、争名夺利,我大宋军威全然你这种腌臜之类给败尽了。”翟宗一脸怒容的呵斥道。
如果徐文博硬着脖子甘愿受罚,翟宗倒是会器重一下对方的气节,然而现在人证、物证都还没搜集齐全,这小子就已经是一副软骨头了,真是无可救药了。
韩博看准时机,走到徐文博面前,冷冷的问道:“这么说,徐小相公承认自己是陷害某家的幕后真凶了?”
徐文博现在虽然对韩博恨之入骨,可是他陷害韩博的事情马上就会昭然若揭,最坏的结果甚至还有可能被杀头,纵然看来自己老爹均州观察使徐元志的面子能留了一条小命,但日后名声尽毁,还有何立足之地?
不过眼下还是先保住小命为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日后若有机会东山再起,这个仇一定要十倍奉还。
他没有回答韩博的话,不过给在场所有人的感觉这也算是默认了。
半个时辰之后,黄干事已经供人无误,指证了徐文博陷害韩博的事实。翟宗派人将徐文博带走了,然后又派人去通知徐府,将徐文博的这件事转告给了徐元志。没有多久,这件污蔑陷害的案子就传遍了整个鄂州,鄂州各方势力都感到震惊。当然这些人所震惊的并不是徐文博污蔑陷害下属的本身,而是一个小小的少都管竟然扳倒了大都管!
在鄂州官场上,这种上司陷害下属的事情屡见不鲜,只要下属稍微有些做不周到的地方,就会让上司怀恨在心。所以这些相公老爷们对案情的本身一点也不关注,只是搞不懂为什么韩博能反败为胜。
西营经过一大早上的这一变故之后,营里无论是军官还是小兵,都感到唏嘘不已。不过他们总算看出了一点倪端,那就是这个新来的少都管韩博不简单,上任还没几天的时间就敢向大都管叫板,并且还十分走运的笑到了最后。
翟宗在处理完毕徐文博这件事之后,当天晚上再次来到西营。他派了一个属官去找来韩博,自己则先一步来到徐文博以前处理公务的后堂,一边等待韩博,一边闲逛了一番。
没过多久,韩博便匆匆得来到了后堂。他虽然很清楚翟宗归根究底是帮了自己,可是对翟宗这个老狐狸还是没有任何好感。不过眼下要想接替徐文博坐上西营大都管的位置,也不得不多去巴结一番翟宗。他在听说翟宗属官说翟宗要见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一个套路。
当他来到后堂上,见到正背对着自己的翟宗时,慌忙快步上前行了一礼,诚恳的请罪道:“翟相公,今日上午之事,是卑职一时怒火攻心,所以多次冲撞了翟相公,此乃卑职以下犯上之过错,还请翟相公降罪。”
韩博知道现在首要之事就取得翟宗的信任,也许翟宗一开始对自己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可是到后来自己咄咄进逼,连番顶撞翟宗不说,甚至还抬出了李横来压翟宗。经此以来,翟宗心中肯定会十分不快。
如果现在不能取得翟宗的信任,那么自己在鄂州就将陷入无人可靠的地步,到时候只怕随便一场鄂州城内的政治风波,都能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这就好比徐文博那样,不过徐文博不管怎么说还有一个观察使的老爹在,能保住一条性命,而自己可绝没有那么幸运。
翟宗缓缓的转过身,有些发福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捉摸的笑容。他伸出手拍了拍韩博的肩膀,说道:“你何罪之有呀?现在有罪的是徐文博那不晓事理的狗东西。韩训武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某家已经从严处理,三日之后就会公开审理徐文博,到时候该当什么罪就当什么罪,纵然他有观察使的老爹罩着,也绝不会轻饶。”
韩博怔了怔,他很明白翟宗的这番话并不是在说徐文博,恰恰是在说自己。翟宗的意思就是要让他知道,徐文博有老爹撑腰都能被赶下台,如果自己没有一个强硬的后台,那可不单单是下台那么简单,也许就是下断头台了。
他连连的说道:“翟相公秉公执法,是卑职效仿之楷模。其实今早之事,完全是徐文博咄咄逼人、欺人太甚,欲置卑职于死地。卑职正是因为刚刚晋任西营少都管,在鄂州城内无亲无故,一旦让徐文博那厮得逞,只怕卑职真的是无处翻身了。”
翟宗笑了笑,却没有做声,他的样子就好像在耐着性子,慢慢欣赏韩博自编自导演一出戏似的。
韩博自然知道几句话是无法说动翟宗的,于是也不着急。
他故作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卑职若被徐文博那厮陷害还是小事,只是卑职在从董家军麾下调任之前,董震董帅再三教导过卑职,说卑职是受翟相公之恩才能跳级升任,这份恩情是决不能忘记的。因此今日早上卑职见翟相公有意饶过徐文博,所以心中很是着急,徐文博是小人,这次不得逞日后必定还会再陷害卑职。若卑职真的让徐文博算计了,那还该如何为翟相公您效力呢?”
“这么说,韩训武还真是一片赤诚之心了?”翟宗依然带着笑容问道,不过此时他倒对韩博提到董震的话感到有几分欣慰。虽然说他麾下有不少统兵将领,但是真正意义上愿意跟随自己的,除了平胜厢本部军之外,就只有董震了,至于董先、张圮之辈,无非只是挂个空头名号而已,实际上根本就不听命自己的调遣。
他很清楚董震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自己对董震有恩,董震自然尽心尽力想报,所以董震在韩博调任临行的时候加以嘱咐那是可以理解的。
“翟相公若是问卑职诚心之话,卑职只怕不敢讲。”韩博低着头说道,他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了。
“哦?你且如实说来,某家最讨厌就是那些耍嘴皮、口是心非之徒,韩训武休要唬我。”翟宗正色的问道。
“呃这”韩博故作为难,支支吾吾好一阵之后,在翟宗严厉的目光之下,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实不相瞒,其实卑职对翟相公并不了解,卑职自从襄阳兵败之后,一路逃难来到泗州,幸遇董帅收留并委任为前营准备将。在卑职心中,最感激的人当属是董帅,而翟相公高高在上,对卑职这种小人物自然不会关注了。”
翟宗仔仔细细的审视了韩博一番,他发现韩博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颇有几分诚恳,看来并没有撒谎。虽然韩博这番话表示了对自己并不是最尊敬的,最尊敬的人是董震,但是单单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好,很好,某家最欣赏的就是坦诚和忠诚之人,韩训武你这番话既坦诚又忠诚,某家自然不会生你的气。不过某家倒是要告诫你一番,做人就应当始终如一,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某家一片苦心。”翟宗叹声说了道。
韩博知道翟宗已经有几分信任自己了,他欠身郑重的说道:“承蒙翟相公谆谆教诲,卑职至死不忘。”
翟宗点了点头,忽然话题一转,伸出指了指后堂四面的陈设,然后问道:“韩博,你看这里布置可妥当?”
韩博微微一怔,他明白翟宗这是在试探。后堂是大都管处理公务的地方,也可以说是代表大都管这个位置,现在翟宗却询问他后堂布置如何,可想而知是在假设性暗示,如果自己当上大都管该怎么做。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欠身对翟宗说道:“翟相公以为妥当那卑职自然也以为妥当,若翟相公以为不妥当,那卑职也绝不会看顺眼。”
这个回答的潜台词就是在告诉翟宗,自己如果能当上大都管,从此以后就全然听命于翟宗的调遣,以翟宗马首是瞻。
翟宗对于韩博这个回答甚是满意,他抚了抚自己肥厚下巴上的胡须,悠然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这次徐文博闹出事来了,鄂州城内几方势力都蠢蠢欲动,对西营大都管这个位置垂涎三尺。韩博,你可要知道,有些好东西得手看上去很容易,然而实则却是费尽周折,你可要好自为之。”
韩博回答道:“卑职自然明白翟相公的意思,翟相公对卑职的再造之恩,卑职定当涌泉相报,并且至死不渝。”
“很好,有你这句话,某家心里舒坦的紧。”翟宗哈哈笑了笑说道。
他顿了顿,接着又说道:“西营虽然不是鄂州粮草大营最重要的一个,而且李横那个老匹夫早就捷足先登,安排了两个都管副使,企图控制西营。哼,某家的平胜厢军眼下要在鄂州立足,就必须有足够的后勤物资保障,所以西营大都管这个位置,某甲势在必得。”
韩博暗暗窃喜,翟宗既然当着自己的面骂李横,那么理所当然已经把自己当自家人了。他配合着翟宗的语气叹了一口气,说道:“李宣抚相公太不近人情,无论何事也不分个轻重快慢就要与翟相公您对着干,真可谓是小鸡肚肠呀。”
“你说的没错。”翟宗点头道。
“不过翟相公,这西营大都管的空缺,只怕一时半会没有合适人选呀。卑职纵然想为翟相公您报恩效力,可是卑职资质尚浅,又没有任何功绩,同时还是这次徐文博案中的当事人,只怕鄂州各个方面都不会让卑职上位了。”韩博也不再与翟宗旁敲侧击,直接就把话摊开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