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 信任危机
蓝向凡当着护士的面,骂了一句,“这个臭小子,爷爷那么疼他,他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家里人都知道他住院的事情,等着我告诉弟弟的病情呢,护士姐姐,安佑我那天做检查了吗?他的身体状况能独立外出了吗?”
护士说,“我不清楚,那天不是我的班,我就没见过这个病人。”
蓝向凡化作乖宝宝,他乖巧的说,“护士姐姐,他是我弟弟,就我们两个在上海上学,家人都在老家呢,现在联系不上他特别着急,就想知道一些他的身体状况,给家里人说一声,让他们安心。”
护士犹豫着,在思考问题。
蓝向凡见缝插针,“护士姐姐,我弟弟的病例能给我看看吗,主要是拍个照片给家里人看看,要不他们太着急了,我怕再把爷爷给急出什么毛病来。”
“好吧。”护士痛快的答应了。
这位护士拿了一份安佑我的病例和检查结果的复印件,蓝向凡如获至宝般收下,千恩万谢。蓝向凡迅速翻看病例,十分专注,问题是,他竟然背对着我,竟是有意不让我看,对这件事情,我确实有些生气了,耐心的等他看完转过身,对他说,
“你什么意思!”
蓝向凡直勾勾的回视我,“你觉得我什么意思?”
我顿时火冒三丈,“你要是防着我,就不要叫我跟着你,我没兴趣知道你在调查什么,也不关心你告不告诉我进展!你让我做的事情,也不要叫我做了!”当然,这都是我的违心话。
“哦?”蓝向凡居然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那是一张失去耐性的脸,“我叫你做什么了?恢复那个损坏的视频?你不想做吗,不想恢复自己亲手毁掉的东西,是吗?”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睛不由自主的高频次眨起来,半天说不出话来。
“没有关系,”蓝向凡仍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我会让警察局的IT小组协助一下。”
“别!”我喊了一声,脸被蓝向凡炙烈的目光灼伤,迅速低下了头。
“哦,那是你愿意亲自帮我恢复喽?”蓝向凡假装不经意的询问。
“不,我还是不会去修复,”我的态度坚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不,我可以用我的人格向你保证,这个视频绝对不是传到颁奖典礼上的那段,而且,这个视频和目前发生的任何一个案件都无关。”
“哼,”蓝向凡的面孔变的消极起来,“我恐怕没办法相信你。”
“蓝向凡!”我一字一字的叫出他的名字,“难道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在真相解开之前,我怀疑任何一个人。”蓝向凡的口气不容置疑,“也包括我自己,包括我对你的信任。”
“好吧,”我妥协了,“就算我求你,请你不要把这个视频交给警察修复好吗,就当是我求你还不行吗?”
蓝向凡短暂沉默了一会,留下一句话,“我暂时不会对这段视频采取行动。”
我心下舒了一口气,尽量表现的平静,但我知道自己一定表现的很糟糕,眼神飘忽不定,言语残缺不全的道,“嗯,嗯谢,了。”
“谢啥!”蓝向凡说。
不知为何,这时候,我第一次感到我们两个的关系变得疏远了。相信,蓝向凡也有同感,他一手揽上我的肩,稍有力度的拍了拍,“走吧,我们去喝杯咖啡。”
我说,“你不是资金紧张,钱都用去查案了,不用去咖啡厅了,回家喝速溶咖啡就挺好。”说完我自然的拉起他的手臂想去坐公交车。
手轻轻一拖,蓝向凡没动,我稍微用力想要再拉他一下,却被他反手抓住,蓝向凡那样子,就像是要下什么重大决定一样,轻叹了一口气,他说,“如果方便的话,和我去喝杯咖啡吧。”
他竟是正式的向我发出了问话邀请,一种警察找上门的官方式的随意聊天。
我们选了一个很近的咖啡厅,里面比较安静,人不多但是都选了靠窗的位置,蓝向凡选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和许多人都隔开了。
“喝啥?”蓝向凡问我。
“随便。”我回答。
蓝向凡自己要了一杯白咖啡,给我点了一杯港式奶茶。
饮品上来之前,我们两个相对无话,略显尴尬。蓝向凡双手交叉摆在桌上,指尖不停的摩挲着皮肤,似在考虑措辞准备开口,很快他便说道,“你和隔壁邻居的关系相处的还不错吧。”
“嗯。”我回答,然后把头稍微低下了一点,暗忖他可千万别问我安佑我是怎么受伤的,更别问我阿术凭空消失的事情。
“你和安佑我一直有交往联系吗?”蓝向凡问。
还好,他没有继续问我邻居的事情,但是问安佑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回答,“没有,我一直都没怎么和他联系。”
“嗯,”蓝向凡应了一声,看不出来他的态度,接着他又问道,“和阿术有联系么?或者是阿艺?”
果然还是扯到阿术和阿艺那里了,我说,“他们和这几个案子没有关系吧。”
“表面上看是没有。”蓝向凡回答,“但是,我也想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他们似乎有点奇怪,我查过他们,移民局和出入境都没有他们的任何资料,更像是偷渡过来的。”
“我不知道。”我回答,对于这些我的确是不知道,我没有细问过他们的来历。
“阿术就在我们三个面前消失了,太神奇了,但更神奇的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吃惊,你和安佑我,你们表现的理应如此。而且,你一直拒绝和我谈论这个话题,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我甚至都不太想知道为什么阿术会消失,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你和安佑我之间的默契和共享秘密,从是什么时候开始超过了我?”
对于蓝向凡这一系列的问题,我真的无言以对,真的无言以对。
“我重新回忆了一遍那天的事情,阿术他一直在阻止我进去浴室,里面有什么啊?阿术消失后,我检查过浴室,除了一地的空盐袋和一池的水,什么都没有,但是我的想象力也是很丰富的,我想,会不会阿艺之前是藏在里面的,当阿术消失后,阿艺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听蓝向凡分析的越来越接近真相,我心惊肉跳,额头沁出了冷汗,这样的我自然逃不出蓝向凡的眼睛,服务生就是在这个危难之时把咖啡上了。
“哦?看来是我说对了。”蓝向凡悠闲的喝了一口咖啡,眼睛却一刻也不离开我。
“不,不是这样的。”我结结巴巴的说。
“那是怎样的?”蓝向凡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到了手中的咖啡上,我感到轻松了很多,却编了一个荒唐且扣分严重的理由,
“你没看过那个《来自星星的你》吗,也许人家是外星人吧,有什么好奇怪的。”
“外星人?”蓝向凡咀嚼着咖啡,生生把液体饮料咀嚼出了咔咔声,“外星人?”他又重复了一遍,“搞不好就是这样嘞,虽然难以置信,不过谁又能证明不存在呢?”
我感觉自己闯了大祸,再也不敢出声了。
“这么说,你和安佑我早就知道他们是外星人了?”蓝向凡紧追不放。
“不不,我只是个比喻,你别往那方面想。”我绞尽脑汁想转移话题,却想不出来。
“嗯,那就是说,也有可能是别的超自然生物,吸血鬼?狼人?还是,”蓝向凡眯着眼睛,“美人鱼!”
我差点一口热奶茶喷他脸上,强制一咽,差点没把自己呛出个好歹来,剧烈咳嗽了好一阵,蓝向凡耐心的等我气息平稳下来,才说道,
“不要和我扯这些神秘动物了,到底是怎回事,告诉我?”
我愣了,我好像成功的把话题引开了,这还归功于蓝向凡神奇的思维方式,便顺了他的意说,
“好吧,我告诉你算了。”我自信心来了,说我专业上的东西,我可不怯,“就是用‘味你’做的,你知道吧,我一直研究的那个软件。”
蓝向凡狐疑却专心的听着。
我接着说,“‘味你’已经超越了味道识别的功能,已经发展到了视觉领域,可以让人在惊恐过度的时候,大脑自动屏蔽掉令你眼前恐惧的事物,当时我们三个都十分惧怕阿术,所以‘味你’启动了功能,让阿术在我们三个的视线里被屏蔽掉了。”
蓝向凡困惑的狂眨了几下眼皮,“你是说,他当时一直都在,是我们看不到了?”
“没错。”我回答。
“可是安佑我为什么不惊奇?”蓝向凡问。
“你没看到他肋骨都断了吗,在你没来之前,他的视线里已经屏蔽过阿术一次了,所以第二次再发生这种情况,就习以为常了。”
蓝向凡终于放下了戒备的神态,探手拍拍我的肩膀,说道,“你小子厉害啊,能做出这么厉害的软件。”
“当然了!”蓝向凡夸赞的非常诚心,甚至连我都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了,突然想起当初何院长挖苦寒碜我的话,心里憋火,说道,
“何院长还看不上我的‘味你’,因为看不上,还刁难我,不给我师姐的电话号码,非要‘味你’出人头地了,才肯给我,真是狗眼看人低,要是他还活着,就让他好好看看‘味你’有多了不起。”
“等等,”蓝向凡突然抓住我的手背,“你说何院长没给你发师姐的电话号码?”
“没发啊。”我回答。
“可是我在检查何院长电脑的时候,在他的电子邮箱里,明明看到他给你发过一封邮件,内容就是师姐的电话号码。”蓝向凡紧张的说。
“有吗?”我问,“没有啊,是师姐有发过一封电邮给我,告诉我她的电话号码的。”
“你确定?”蓝向凡紧张的瞳孔都好像缩小了,“你只收到过一封师姐发给你的联系方式,没有何院长发给你的?”
“确定啊,”我无可厚非的回答,我看的很清楚啊,“师姐的QQ邮箱发来的。”
蓝向凡的脸上明显写着大大的“不相信”,我干脆把手机拿出来,上了QQ邮箱,拿给他看,“你自己看吧!”
蓝向凡接过手机认认真真的看了半天,不但没有相信,疑心病越发严重,他说,
“不对,何院长也是用QQ邮箱发给你的,你不可能没收到,还是被你删除了?”蓝向凡又疑神疑鬼的盯着我。
“你疯了,又不碍事,我删掉干嘛!”我真是气坏了,“你要不信,我们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蓝向凡的一边的眉毛挑的老高,“我正有此意。”
蓝向凡真是前所未有的讨厌。
我们两个都是迫不及待,打了一辆快车火速赶回埔安公寓,打开何院长的电脑,登陆QQ邮箱,发件箱,赫然一封发给我的邮件,打开以后,里面的内容竟然和师姐发给我的那封一模一样,再看时间,竟也是一模一样。
这再明白不过了,我和蓝向凡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为什么你要把何院长的QQ名备注成师姐?”蓝向凡的语气仍旧是很重的怀疑,而且似乎还加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愤怒。
“没有啊,这就是师姐告诉我的QQ号啊,怎么突然又变成何院长了,我也搞不清楚了,真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说的可是实话,这就是当年师姐告诉我的QQ号,只是加上以后,她从来都没有理过我们罢了。
“你是不是在高中时候就认识何院长?”蓝向凡突然问道。
“我怎么会认识何院长!”我真是莫名其妙。
“哼,因为很早就认识了何院长,有了这个关系,你很轻松的考上了靛蓝学院,条件就是为何院长办事,何院长电脑里那些视频莫非都是你弄到的?”蓝向凡的语气阴阳怪气。
“你,你是不是疯了!”我简直头要炸了,真不知道蓝向凡怎么能说出这么没人性的话。
“害师姐的那段视频也是你发的?这几条人命是不是也在你的手上!先听令杀人,再反噬其主,你就是那个幕后的电脑高手,对不对!”
蓝向凡就像着了魔,双目喷火,他口气笃定,言辞犀利,不容他辩,一句一句把我钉在了死刑架上。
我的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最好的朋友竟然说我是杀人凶手,我虽然生性怯懦,却也不是缩头乌龟,我问他道,
“蓝向凡,我以为,就算所有人都说我的不是,你也不会理睬,就算把所有证据摆在你面前,你也不会相信,可是,眼下根本没有任何人指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我,你却凭着你的主观臆断,一口咬定我是杀人凶手,你何以至此……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我说不出来了,感觉喉咙里像卡了鱼刺,仿佛再说嗓子就要划破流出血来,哽咽一阵便无语了。
蓝向凡也不语了,我当他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所对我造成的伤害了,岂料他眉心一紧,目光锐利,对我说道,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同时你也是嫌疑最大的一人,若是我抓不到真凶,师姐就要顶罪,于公于私,于理于情,我都必须放下所有的感情,理性查案。”
我的身体如坠冰窟,我的心被正正的插上了那最尖锐的一柱冰棱,呼吸困难,心肝俱裂。我有气无力的说,“好吧,你就查吧,祝你早日找到证据,把我告上法庭,好换师姐的自由,我也心甘情愿。”
蓝向凡终于收起了那深含寒意的目光,他好像有点难过,闭上了眼睛,未睁开时,问我道,“许蒙死的那晚,你出过门吗?”
若说刚才我的心上犹如插了一根冰棱,那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插在心上的冰棱突然碎裂,无数冰碴扎进了心底,又凉又痛。
那晚我自认为做了一个梦,梦到我跟随阿术去了离心湖畔,在那里见到了水中的阿术被一条大鱼袭击,但是,自从我亲眼见到阿艺在浴缸里变成人鱼,我当然知道那晚根本不是我在做梦,所以,我确实出过门,而要保住阿术和阿艺的秘密,我就必须把自己陷入困境,可那又怎样呢,大丈夫坦坦荡荡,但求无愧于心,对得起朋友,蓝向凡,我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保护你。想通此节,我断然答道,
“出过门!”
“很好,”蓝向凡等到了满意的答案,他说,“那天早上我就发现,你的床下摆着的不是拖鞋,而是一双运动鞋,我就知道,你夜里出去过。”
“那你当时怎么不问。”我问他。
“没必要。”蓝向凡简短的回答,“当时我对你毫不怀疑。”
“现在怀疑了。”我的口气略带嘲讽,不知在嘲讽他,还是在自嘲。
“不用讨论这个,”蓝向凡的语气生硬,“那晚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随便在街上走了走。”我回答。
“在哪里随便走了走?”蓝向凡仍然语气生硬。
“我忘了。”我淡淡的回答。
蓝向凡哼笑了一声,道,“靛蓝学院的学生都很健忘。”这话中的阴晴,我判不清楚。
而这时,《隐形的人鱼》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我下意识去拿手机,却是听蓝向凡接通了自己的手机,
“是我,什么!知道了,我马上来。”
蓝向凡就像得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收起电话马上急着往外冲,不料上身的速度严重超速,就在前倾的手臂快要够到门把手的前一刻,头重脚轻,栽倒在地。一片灰尘扑面而来,我用手扇开扬尘,把蓝向凡拖起来,他的腿还打着麻花,嘴里哼哼唧唧嚷嚷疼。
我说,“你休息一下再走吧。”
蓝向凡麻利的揉捏着自己的小腿,“事不宜迟,证据转瞬即逝。”
看着蓝向凡跌爬滚打的摔出门外,我默默的关上门,坐回自己的小榻榻米上,看着旁边蓝向凡曾经睡过的我的小床,想起我们多年来同穿一条裤子的情义,不仅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