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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天看了看方向,扒着车前座靠背,伸手给他指方向。
当况廖按照风天的指示开到地点时,透过车前窗,他赫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竟然有一座不太大的道观。
看着大门口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况廖好奇地问风天:“就是这里?”
风天“嗯”了一声。
况廖颇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还以为超度都是在寺庙里进行,难道道观也能超度?”
风天笑了一下:“各有不同,我和这里的老道长是忘年之交,所以在这里你和我都可以放心。”
沉了沉,他似乎是怕况廖还不放心,又道:“你别看这道观不大,里面的道士可是真有能耐。”
况廖点了点头,没说话,这方面他还是相信风天的。
将车停好,况廖跟着风天往道观大门走去。
还没进大门前,风天告诉况廖几点注意事项,进了道观后,别提荤腥,不能问道长道士的年纪,打招呼时千万别双手合什,应该双手齐胸抱拳供手为礼,值得注意的是,一定要右掌抱右拳,另外,如果要烧香的话,一定要看好别人都是在哪里烧的。
况廖撇撇嘴:“放心,我没那么无聊问人家的年龄,另外,我进去也不打算烧香,别忘了,我是跟着你来的。”
的确像风天说的,这间道观虽然不大,但同样秉承道教主旨,坐北朝南的布局,以子午线为中轴,进大门后,主殿设在中轴线上,两旁各一座偏殿,后面则是膳堂以及房舍,供里面的道士吃饭休息。
虽然谈不上多么宏伟,但整体古朴典雅,而且看上去建筑保养得极其上心,虽然这道观也称得上有年头了,但一点也找不出残破的地方。
观内有几个道士在忙碌着,风天也没打算搭理他们,直接带着况廖向后面走去。
只是还没走到后院厢房,便有几个穿着蓝色道袍的道士将他俩拦住。
风天抱了抱拳,微微一笑,说道:“我找老道长。”
几个道士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立时换上恭敬的神情,不过况廖能感觉得出来,他们不是对风天表示恭敬,而是向他说的“老道长”三个字表示敬意。
拦着他们的道士向两边一闪,给他俩让出一条道,风天冲他们点了一下头,便继续向后走去。
一间很普通的厢房中,况廖终于见到了这位神秘的老道长。
说实话,之前被他们的各种表现误导,况廖还以为这位老道长指不定得有多道骨仙风,一举一动都透出说不出的飘逸潇洒。
但第一眼看到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望。
老道长和普通人一样,一脸皱纹,颌下三缕白胡须,绝对可以称得上“老”,一点没有想像中鹤发童颜的模样。身上和外面那些道士一样,穿了件蓝色的道袍,也只能用干净来形容。
况廖谨记不能问人家年龄的注意事项,只是向老道士抱了抱拳,应该有的尊敬自然不能遗漏。
老道长倒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看到风天和况廖,招呼一声,伸手示意他们随便坐,又招过门口一个年纪不大的道童,让他泡壶茶来。
茶上来后,老道长捻着胡子问风天:“小风,今天来有事?”
风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边伸手打开提包,边说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嘛,我来自然还是准备麻烦您老人家来着。”
说着,他从包里取出那四个罐子,放到老道长身边八仙桌上。
“这里是一家三口,再加一个外来受害者,麻烦您亲手给度一下。”风天深施一礼。
况廖见状,同样从椅子上站起来,向老道长也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见两人这样子,老道长知道这事他们很认真,便点点头,道:“好,这事我可以办,不过先讲讲原因。”
风天便将凶宅的事情讲了一遍,老道长听完,缓缓舒展开刚刚一直微皱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道:“横死的凶魂,这样看来……明晚我便开坛。”
况廖听老道长说要开坛,不禁好奇心大起,真想亲眼观看一下,不过一想到现在风天就可以跟自己回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想法讲出来。
风天嘴角扬了扬,看他刚才先是跃跃欲试,紧接着犹豫了一下,便恢复正常表情,就知道况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想了想,他问道:“还得明晚?今天晚上不成?”
老道长忽然嘿嘿一笑,道:“开坛配合适当的时辰,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明晚时间刚刚好,另外,既然小风你来了,如果不麻烦的话,也需要你帮我办点事。”
听他这么说出这话,况廖心中不禁一沉,看来想扯起风天马上走是不可能了,风天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撇撇嘴,对老道长说道:“我就知道来一趟不会简简单单完事走人,不过您了现在也有快二十个徒子徒孙了,还需要我?”
老道士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忽然又问道:“你们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风天看了一眼况廖,用眼神询问了他一下,况廖苦笑着点了点头,算是不反对帮老道长,毕竟人家可是先答应帮着超度那四个鬼。
见况廖点头,风天对老道长耸了一下肩头,道:“有事也可以先放放,您了就,啥事需要我办?”
老道长起身走到墙边摆着的一张书桌前,从桌子上拿起本线装书,转身递给风天,道:“把这本书交给一个人。”
“谁啊?”风天接过书,随手翻看,这才发现里面夹着几道画好的符。
风天看到符,不由得一愣。
老道长伸手将风天打开的书合上,道:“这是给侯老先生的。”
“哪个侯老先生?”风天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随即有些恍然地张大嘴,加重语气道:“您了说的是那个侯老先生?”
镇子里姓侯的老先生并不多,而风天因为职业原因,所认识的侯老先生只有一位,只是并不常见面,所以迟疑了一下才想起来。
“他出事了?”风天收好书,看着老道长问道。
老道长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今天一早他老伴来观里找我,说是老侯进了医院,不知什么原因,发现他时就在他工作单位的大门口,昏迷不醒。经过医院救治醒了过来,但高烧不退,而且不断说胡话,像是中邪了似的,据发现他的人说,他工作的地方像被洗劫了一样,我给了他老伴一张凝神静心的符,让她回去烧符化水给老侯喝了,应该能恢复神智,本来我是打算派个弟子过去看看,结果你来了,我觉得正好,你实际经验比他们强,去看看正合适,书里的符是给老侯以后防身用的。”
风天一咧嘴,但还是又问了一声:“现在他还在医院?”
“应该是。”老道长也不太清楚。
风天冲况廖歪了歪脑袋,又对老道长说道:“我现在就过去,好像我手机里有他的电话号码,您了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道长摇摇头:“他老伴来时都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应该是和他工作有关,毕竟不应该会有人去他那地方抢东西。”
这时况廖已然走出厢房,回头等着风天出来,顺便欣赏一下后院的景色。
说实在的,道观后院其实也没什么景色可言,院内青砖铺地,院门两旁各一排木结构房屋,大概是道士们居住的地方。
忽然,他发现了一个不太对劲的地方,就是老道长呆的这间屋子就在院门旁,而正对着他房门的院子另一头,竟然有一间孤零零的砖房,四四方方,迎面看过去,居然没看到房门和窗户。
他不禁有些好奇,正想过去看看,风天却从房中走出来,冲他一挥手:“咱们走。”
况廖又瞄了一眼那颇为奇怪的房子,跟着风天走出道观。
上车后,况廖才问他:“这位侯老先生在哪儿工作?”
风天伸手指摆了摆,掏出自己的手机翻了一通,找到号拨过去,况廖也懒得听他讲电话,摇下车窗探出头吹风。
不一会儿,就听风天提高声音道:“开车,还在医院呢。”
况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有询问的眼神看向风天,风天恍然地一拍额头,道:“对,你问侯老先生工作地方,其实就是他现在住的那间医院后面。”
“呃……”况廖愣了一下。
风天扬起嘴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他住的那家医院是这个镇上最大的一家了,也是一家医学院附属医院,这下你猜出来了吗?”
况廖皱起眉,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轻呼了一声:“停尸间?”
风天打了个响指,道:“宾果,答对了。”
原来,这位老侯先生今年六十三,一直以来他就是那家附属医院的勤杂工,到了退休年龄后,为了贴补家用提出“补差”,医院琢磨了半天,安排了个值夜班的看门工作,而看的门就是医院后面的停尸间大门。
医院加护病房里,风天和况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老侯,原本精神相当矍铄的一个老头,现在看上去简直可以用“风烛残年”来形容,两眼无神,眼珠浑浊,脸上的皱纹如干瘪的桔子皮一般,神色形如枯槁,看得人心里直发酸。
风天看到他的样子,不禁脸色一变,忙凑到病床前仔细打量起老侯,老侯的老伴满面愁容地坐在床边,她虽然没见过风天,但听说是老道长介绍来的,即便风天看上去年纪不大,多少也放了点心。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老侯精神实际情况比看上去要好,当风天凑到床边他脑袋面前时,老侯好像发现了他,眨巴眨巴无神的眼睛,脑袋慢慢扭向风天。
刚开始看到他时,况廖都怀疑他有老年痴呆,现在看到他还能动,看着风天的眼神似乎也还能认出他,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说话。
风天没说话,伸手搭到了老侯腕部,看样子像是在号脉。
况廖不无担心地小声向他打招呼:“侯大爷,您好啊!”
老侯再一次让他们吃了一惊,他忽然一抬手,把风天放在他手腕位置的手指扒拉开,举着手挥了挥,用极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声:“我……没事……”
病床周围几人都是一惊,连他老伴都没想到,瞪大眼睛盯着老侯,结结巴巴说道:“你……你……”
老侯闭上眼睛喘了几口气,轻声说了句:“我想喝水……”
他老伴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扶着他慢慢让他喝了几口,然后又扶着他躺下,脸上神色这才忽然一变,没好气地问他:“你什么时候醒的,也不和我说一声,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老侯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他老伴的问话,突然伸手抓住风天,想说什么,张张嘴又停了下来,扭头看了看屋里其余两人,对他老伴道:“我饿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不要医院的。”
老太太又埋怨了几句,然后嘟嘟囔囔离开了病房,老侯又看向况廖,风天道:“他是跟我一起来的,自己人。”
况廖忍住没笑出来,回身将病房门关上。
两人坐到病床前,风天这才问他:“出什么事了?您这是病了,还是……”
老侯脸色一变,全身一震,风天和况廖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强烈的惧意,他伸手握住风天的手腕,压低声音小声道:“停尸间昨晚诈尸了……”
“呃……”风天一哆嗦,他倒不是被吓的,而是被老侯捏的手腕子一疼。
况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古怪,他并不是不信老侯说的,如今以他的经历过的事情来看,诈尸似乎是件很小的事情,他甚至很奇怪,像老侯这么大年纪的人,又天天守着停尸间,遇到诈尸的机率应该不小,还至于被吓成这样?
事实上,风天感到也有些奇怪,他不禁问老侯:“不至于,您又不是没遇到过诈尸,况且,我记得您在老道长那里求到过护身符,难道……”
老侯神色颇为恐惧地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有道符,我恐怕已经交待了,这么多年,我能没经历过这种事吗?只是昨晚……凶,实在是太凶了……”
老侯本名侯天石,据说小孩取名带石会命硬,只可惜,命硬不硬没看出来,不太顺倒是真的,因为没什么文化,侯天石基本上就没有过正式的工作,只是不断地打零工或者是帮工,直到后来镇上建起了这间医学院附属医院急需员工,又加上他这个人平时做人老实本分,他终于有幸成为这里的勤杂工,一来二去,他的本名几乎没多少人知道,取而代之的,被人称为侯老实,或者是老侯。
既然是医学院,自然除了治病外还有教学,学院就在医院后面,而医院的太平间也自然而然建到了学院地下室里,经过家属同意的尸体,是会做为学院课程需要的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