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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身上的压力消失,但他觉得自己双腿不住发抖,从未想到过,自己也能两腿发软,迈不开步。
  他不禁用力握着椅子靠背,借着椅子的支撑才不至于坐到地上,一抬眼,正看到面前椅子上竟然坐着一个人,一个全身**的小男孩。
  况廖险些叫出声来,可以看出这就是刚才骑在他身上的孩子,因为与那两条大腿相同,他全身也是浮肿着的。
  仿佛是感应到他的目光,那小男孩居然缓缓地转过头,况廖立时看到了他的模样,虽然已经发青的小脸因为肿胀已经看不出样貌,但两只大睁着的眼睛却瞪向他,如死鱼一般向外突出着,不知为何,看到那双眼睛,况廖的心中竟然油然生出阵阵杂乱的情绪。
  恐惧、悲伤、绝望、痛苦……
  况廖本能地感觉出,那小男孩似乎想传达什么信息,但之前的经历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一时根本理解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留在心头上的只是恐惧和慌乱,但奇怪的是,他还隐约感到无法说清的痛苦,这种情绪上的刺激极为强烈,几乎触及到了他每一根神经,这令他除了不顺着自己的呼吸,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眼角的余光又让况廖注意到身边不远处,一个白影正在房间内缓缓移动。
  又一个?
  况廖颇为骇然,忙扭头仔细一看,果然,一个白色的人形正在向他这边靠近,只是等他看清楚那东西时,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
  原来那白色人形不过是风天全身裹在床单中,正一点点靠近蜡烛圈的外围,看样子是准备去点那两根蜡烛。
  要不是面前还有一个恐怖的小孩,况廖肯定冲过去把他身上床单扯下来。
  但现在,他只是盯着披了床单的风天,慢悠悠凑到那两根蜡烛前面,矮身从床单下面伸出个电子打火器,一下子将蜡烛点燃了。
  烛火亮起来的时候,况廖一下子看到那小男孩全身抖了抖,而那两只凸出的眼睛中,几乎看不出黑眼珠的眼球居然蒙上了一层水雾,黑色的泪水一颗颗,从他的眼角缓缓流了下来,虽然根本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但况廖还是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悲伤情绪。
  他不禁发现,原本的恐惧感似乎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阵阵难言的伤感,此刻,风天已经将两根蜡烛都点燃了。
  他站起身,一把扯下身上的床单,然后冲况廖说了声:“手套……”
  况廖听到了他的提醒,下意识抓住手套指尖,却一下子犹豫了起来,他能感觉到那小男孩极为不舍的情绪。
  风天似乎觉察到况廖情绪不太正常,再看那碗生米上插着的三根香已然烧去了一半,不禁有些着急,大叫道:“摘下手套,必须逼它进入娃娃里,快,这一家三口我会安排超度的。”
  况廖有些迷茫的眼神重新亮了起来,他一咬牙,伸手扯下了黑色的手套,没有了手套遮挡的念珠陡然间暴涨出一团暖黄色的光芒,明亮却不刺眼的黄光竟然将整个蜡烛圈内完全照亮了。
  光亮中,况廖看到那小男孩全身一点点开始透明起来,不一会儿竟然变得如由水组成的一般,忽然,小男孩全身一下子化为无数水珠整个散开,随即,椅子前那个替身娃娃便歪倒在地上。
  念珠上散发出的光芒在娃娃倒下后便骤然消失,房间内重新昏暗了下来,况廖再也支持不住,两腿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若不是手还扶在椅子背上,他整个人能直接趴到地面上。
  “哇哦……你没事。”风天小跑到况廖身边,弯下腰问道。
  “让我……缓缓……”况廖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
  风天耸了耸肩,回身将那个娃娃收好,然后才拉开房门,找到房子电源总闸,合上闸,顿时房间内恢复了电力供应。
  感觉到灯这,况廖终于长长出了口气,其实他之所以感到无力,主要还是精神方面消耗得比较大,身体并没有耗费多大的体力,一旦外界环境恢复了正常,心神方面也慢慢平复了下来,所以不久之后,他便能够慢慢站起身子,而疲惫感也逐渐开始消退。
  “这边完事了,我们回那边去?”风天看况廖已经能够站起来,便问道。
  况廖点了点头,正要走,忽然又叫住风天,问道:“这房里的凶杀案破没破?”
  风天听了一愣,然后摇摇头,这方面他并不清楚。
  况廖“嗯”了一声,又问道:“你说你会安排超度,是吗?”
  风天听他问的这些,不由得微微一惊,他盯着况廖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皱着眉问道:“你还好吗?”
  况廖听出风天语气中颇有担心的味道,不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我没事,放心,没被上身,只是经历刚才那些事,心里一直堵得慌,不痛快。”
  风天点了点头,沉默片刻,语气有些发涩地说道:“其实,遇到这种事情,除了尽人事听天命,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要说你也应该明白,我可记得你说过你是干法证鉴定的。”
  况廖吁了一口气,看了看表,然后道:“先去把人家的事解决,其他的明天白天再研究。”
  风天答应了一声,拎起包就往大门外走,但出了门却并没有急着进302,反而回头对况廖说道:“把上衣脱了。”
  “呃……”况廖愣了一下,不过这几天跟着风天经历了那么多事,他知道这家伙小手段实在不少,也懒得问太清楚,便很听话地脱下外套。
  没想到风天挥挥手,说了声:“继续脱,都脱光了。”
  况廖翻翻白眼,刚想问,就看到风天把包往地上一放,也开始脱上衣。
  不一会儿,两人便脱得上面就剩个背心,况廖借着楼道灯光注意到,风天两肩和后背上赫然有大小不同的几个模模糊糊的手掌印。
  风天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扫把,递给况廖,说道:“别看我,你身上也有,用这个帮我扫一下,一会儿我帮你扫,别把方家弄脏了。”
  也不知道风天那小扫把是什么做的,几下便将他身上的手印都扫没了,然后他接过扫把开始给况廖扫,显然这手掌印和况廖身上中的“锁魂印”不是一回事。
  两人在楼道里一通折腾,302房内已然有人听到,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贺旭福探出头来,看到两人,忙用期盼的语气问道:“怎么样?都完事了?”
  风天正好这时扫完况廖身上的手印,听贺旭福一问,不禁“嗯”了一声,示意况廖穿上衣服,两人走进302房。
  方先生和他太太已经将方莹玉收拾干净,这会儿看小姑娘已经恢复了正常,就是明显有些虚弱,说是感觉浑身没有力气,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似的。
  一问之下,果然是因为见到301大门没关,又经常听说那屋闹鬼,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闹鬼的传言让人害怕更让人觉得刺激,方莹玉虽然平时斯斯文文的,可胆子却属于蔫大,碰到这机会自然没有错过,结果中招了,好在她除了知道自己头一晕昏过去了,之后的事情一概不知,倒也免去了被吓出什么毛病。
  风天检查了一下小姑娘的身体,除了虚弱没什么大碍,不过为了保险,他建议小姑娘在家休息三天,然后偷偷告诉方先生,这三天内家里所有窗户上都挂一面镜子,样式随意,镜面冲外,镜前燃三枝香,最好点足三天。
  本来因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有些惊魂不定的小姑娘,听说三天不用上学,立时脸上便露出开心的笑容,很快便把自己昏倒的事情扔到了脖子后面。
  虽然方先生的神情看上去还有些不快,不过得知对面301房里已经彻底干净了,一直困扰着他们的事情得已解决,便也不再冲贺旭福保持横眉冷对的态度,并向风天表示感谢。
  302这边的事情终于圆满解决,风天搂着贺旭福的脖子从方家出来,走到他那301房门前,他开始叮嘱贺旭福如何收拾他的房子。
  “你现在已经随时可以入住,不过明天天亮,最好找几个人手,把你这屋里所有家具都扔了,地毯也扔掉,最好是都烧了,以免被别人弄走再沾上晦气,然后你这屋整个里里外外,都用泡过米的水仔细清扫一遍,如果不放心,就在你家客厅供张钟馗像……”
  风天边说边掏出张名片,接着道:“去这张名片上的地址请,告诉老板你认识我,能给你打八折。”
  听他这么一说,况廖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两个字:神棍。
  其实,这房在贺旭福手里最多也只能留为自用,即使房子已经被清理干净,“凶宅”这个名头依然会保留住,房价绝对会比其他房子低。
  但这些已经不是风天能够左右的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贺旭福剩下的尾数上打了个折扣,还是个挺大的折扣。
  虽然明知道房子已经干净了,但三个人竟然谁也没提出晚上就住这里,风天看着贺旭福,问道:“你现在住的宾馆房间退了没?”
  贺旭福摇摇头,随即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为难道:“我那可是单人房。”
  风天伸手一搭他肩膀:“没事,我们能凑合。”
  说着,还看了况廖一眼,一沾这种事,况廖除了报以苦笑,基本上也懒得插话,反正对他来说,睡哪儿都是睡。
  现在况廖所关心的只有两件事,一是赋天园三号楼三门三零一房的命案,二是风天收的那三只鬼如何处置。
  当晚,他便给许辉打了个电话,在这里他谁也不知道,更不可能插手当地的案件,所以只能借助许辉的能力,毕竟重案组人脉广一些。
  许辉接到他的电话,一开始极为莫名其妙,不知道况廖这是抽的哪门子风,跑别的市里找命案破,不过听了他这几天的经历,许辉便意识到,况廖是对这件案子附上了自己的感情。
  虽然这件事感觉很棘手,但许辉还是答应了下来,而且还应允了况廖的附加请求,把那个卖给贺旭福房子的老头找出来,因为况廖有种感觉,这老头肯定和命案有联系。
  不知道风天是不是真的抠门,这一晚还真的就在贺旭福住的那间单人房里忍了一宿,直到天亮时,他才拍拍几乎一夜没睡的贺旭福,用轻松的语气对他道:“以后你可以放心了,回你家后别忘了照我说的去做。”
  同贺旭福分别后,况廖疑惑地问风天:“听你刚才的语气,难道这么‘委屈’一宿还有啥用意?”
  风天笑了笑:“三个大男人挤一间房里呆一夜,他沾的阳气足够抵抗那房里残留的阴气了。”
  况廖扁扁嘴,听着似乎还真像那么回事,但这时他更关心风天包里的那三个替身娃娃。
  一说起这事,风天不禁无奈地苦笑,他边在街道旁等出租车过来边对况廖道:“放心,你跟我回趟家,我收拾一下,就和你去你遇到麻烦的那小楼看看,路上就顺便把这事办了。”
  “坐火车?要不我先去买票?”一听风天要跟自己回去,况廖立时来了精神,忙提议道。
  风天摇摇头,忽然问他:“你会开车的,是。”
  况廖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那就好,回头开我车咱俩一起去就是了。”风天笑咪咪地说道。
  况廖吃惊地问道:“你有车?那咱这几天还天天打车?”
  风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驾照被吊了,没办法,要车只能找司机。”
  跟着风天回了他家,况廖这才发现,风天的家靠近市郊,竟然是院落式,三间大瓦房,虽然看着有年头,但房子绝对够坚固。
  院子门口停着一辆车,个头不大,外面罩着块布,蒙得严严实实的,没看出是什么牌子的车。
  风天说是回家收拾,也就是补充了一下这几天用掉的各种工具。
  当他走出院子回身锁上大门后,这才走到那辆车前,伸手将上面的布扯了下来。
  况廖顿时傻眼,半晌,他才问了一句:“这是几代的?”
  “不是Q六就是Q七。”风天嘿嘿一笑。
  说着,他将车钥匙扔给况廖。
  “恐怕还倒过几回手。”况廖接过钥匙,嘟囔了一句,打开车门坐到了方向盘后。
  开车找了个加油站,加满了油,况廖问风天:“去哪儿?”
  “先把你的心愿了了。”风天坐在后座上,极其随意地说道。
  况廖通过后视镜斜了他一眼,这家伙还真把他当司机了,上车直接坐后面。
  “怎么走啊?”他无奈地问了一句。
  风天低头找了半天,也不知道从哪儿找出张地图,递给况廖,打开一看,这才发现,那上面居然用红色粗笔画出一条路线图。
  况廖指着红线尽头问道:“到头儿是哪儿?”
  风天耸了耸肩:“那里就是咱俩的第一站,也是能够了结你心愿的地方。”
  况廖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神神秘秘的。”
  说完,他便发动车子,按照地图标注的方向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