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过堂风

  许辉急忙掏出手机打过去,没想到,通了之后好半天,居然无人应答。
  无奈,两人只好离开原来的沈家,看了一下手表,这一折腾,已经六点多了,他俩商量了一下,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做打算。
  随便找了个饭馆,点了几样菜,饭还没端上来,许辉又拨打了那个号码,结果依然是无人接听,突然间,他像想到什么似的,对况廖道:“对了,那手机号,你不是可以三角定位吗?”
  况廖翻了个白眼,道:“大哥,我没这能耐,不过……”
  他没说完,只是叹了口气,看来这事还得靠科技手段解决。况廖又找到鉴定中心里自己的死党,将电话号码给他,叮嘱马上查找位置。
  直到他俩吃完饭走出饭馆,那边的电话才打了过来。
  “定位不准确,只能找到大概方位,我把地图发给你。”
  等两人开车照着地图方位来到目的地时,才发现这个定位不准确是到底是多么不准确了,因为他们眼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老楼,少说这一片楼群也得有二十多年,纵横交错的小路将这些楼分隔成一块块的,从这里想找到那手机号主人的位置,恐怕比大海捞针容易不了多少。
  再看周围,虽然不过是晚上七点多,可路上居然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道路两旁的路灯孤零零地亮着,照得街道上一片萧瑟冷清。
  “我靠,这怎么找?”许辉站在车边,挠着头郁闷地道。
  况廖仔细看了一眼周围的建筑物,突然一指前方不远处,道:“看哪儿,有间小超市,去问问。”
  所谓的小超市,不过是租了住宅楼一楼,然后改成临街门脸,买点烟酒糖食品之类的。
  两人走进去,看到柜台后一个大约六十多岁的老大妈正坐在把椅子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电视。
  许辉先买了包烟和打火机,然后才开口问道:“大妈,您见过这个人吗?”
  说着,他翻出手机里上午派出所发过来的沈军照片,举着手机递到老大妈眼前。
  老大妈眯着眼看了半天,这才道:“见过,这不是军子嘛,经常来我这里买烟的。”
  许辉大喜过望,忙继续问道:“太好了,大妈,您知道他具体住什么地方吗?”
  这话一问出口,老大妈立时警觉地打量着许辉,问了一句:“你是谁?找他干什么?”
  许辉只好掏出证件摆在大妈眼前,放松语气道:“我是警察,这人能帮我解决个案子,所以我才急着找他。”
  没想到这老大妈依然不依不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军子犯事了?他可是个老实孩子,不言不语的,根本没见他和别人有什么交集,也就是我,看他一个人过得挺苦的,经常给他打个折什么的,我说警察同志,你可得查清楚了……”
  许辉不禁哭笑不得,赶紧解释道:“不是,大妈,他是帮我的忙,不是我要抓他。”
  结果老大妈仍旧不屈不挠地絮叨了半天,这才道:“上次我倒是随口打听了一句,这孩子说他现在就住在音北道六十六号楼,但没说楼层和门牌号。”
  许辉和况廖对视一眼,然后又问道:“具体在哪儿啊?”
  “音北道就在往前走两个路口,右拐再往前走一段,左边能看到一个胡同,往里走出去就是音北道了。”老大妈差点就要拿笔画图。
  况廖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音北道?这么怪的名字?”
  老大妈解释道:“那边有个音乐学院,所以街道名就按学院东西南北起的。”
  “原来如此。”况廖嘀咕了一句。
  许辉才不管这些,既然问明白了,便向老大妈道了谢,一拉况廖出了小超市。
  总算老大妈说得还挺清楚,他俩顺利地到达了她口中提到的胡同口。
  况廖下意识往里张望了一下,因为里面没路灯的原因,黑乎乎的一眼看不到头,这胡同的形成,完全是因为两侧环绕着住宅区的围墙制造出来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走入里面,四周立时安静了下来,仿佛一下子与城市隔开了一样,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就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直到况廖与许辉穿过那条胡同,来到对面的街道上,也没看到所谓的音北道六十六号楼。
  许辉叼着根烟,四下张望,忽然疑惑地拉了一下况廖的胳膊,往对面不远处一指,道:“你看那边。”
  况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借着如蒙上一层纱般的路灯灯光,斜对面一片住宅楼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盏灯亮。
  寂静的街道上,除了沿街的路灯,四下里黑漆漆的,两根路灯灯杆中间,立着一块路牌,上面写着:音北道。
  他俩迈步往对面走去,显然所见的这片住宅楼内已经空无一人,不少楼屋住户的窗户都拆了下去。
  许辉仰头数了数,将烟头扔到地上,道:“看来这片已经要拆迁了,六层大板楼,这楼最少是八几年盖成的。”
  况廖环视着没有人烟的楼群,夜色下,这里弥漫着一片凄冷阴森的氛围。
  “沈军不可能住这里啊?”况廖疑虑地嘀咕道。
  许辉往前又走了几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小手电,四下照了照,迎面一幢楼侧面墙上,钉着一个牌子,蓝底白字赫然标明六十六号。
  “靠,真有个六十六号。”许辉叫道。
  正说着,两人突然看到那幢楼上有一扇窗户内闪现一片昏黄抖动的亮光,好像有人在屋内点起蜡烛似的。
  “有人!”
  两人不由得警觉地对视一眼。
  “难道是沈军?”从对方的眼中,他俩都觉察到这个想法。
  许辉又看了一眼那幢楼,应该是第一个楼门的六层。
  “进去看看?还是在楼下喊一嗓子试试?”许辉问了一句。
  况廖鄙视了他一下:“万一沈军以为咱俩是坏人,跑了怎么办?那要真是他,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不然一个正常人好端端怎么会住在要拆迁的楼里?”
  许辉晃着手电看了看,没理会况廖的话,他也不会没想到,只是顺嘴一说,他也明白沈军放着自己的家不住,跑这里隐居,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楼门在后面。”他对况廖道。
  况廖也掏出手机,当作手电使用,看着许辉把玩着小手电,他决定回头自己也准备一个,随时揣口袋里。
  经过六十六号楼的下面,况廖注意到,原本应该是青灰色的墙面因为年头过长,经常风吹雨打已经变成了青白色,看到这种颜色他不经回想起那大头怪婴的脸色,简直可以说一模一样,诡异而阴森,离着还有一段距离,他仿佛都感受到那墙面上散发出的阴湿冰冷的气息,直蹿入身体里面。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转头失神地打量着墙壁,好一会儿,他才突然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都不知道刚才对着墙壁看什么。
  再一转头,他不由得一惊,本来走在前面的许辉,竟然不见了。
  况廖急忙快步走到楼门口,大门早已经拆了下去,黑洞洞楼内好似一张大张着的嘴巴,准备随时吞噬掉进入楼内的一切东西。
  “许辉……”况廖走进楼门,站在楼梯口喊了一句,他实在没想到,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许辉居然比只兔子蹿得还快,已经连身影都看不到了,哪怕给点手电光也好啊。
  “我已经上来了,你也快进来。”许辉的大嗓门不知道从哪层楼上传了下来,仿佛从空旷的山中传出来似的,听上去异常空洞幽远,阵阵回音在整幢楼内飘荡。
  一阵冷风不知从何处吹过,况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左右看了看。
  楼房一层原本应该有三户人家,楼梯迎面是个独单,以前的防盗门应该拆了,只有原来的房门关上,而两侧偏单住家的大门已经不见了,隐约可见屋内空空如野,只有一些废纸、塑料袋等垃圾在微微滚动。
  应该是因为门窗被拆后形成的过堂风。
  况廖想着,抬腿迈上楼梯,他歪头往上看了看,想看看许辉到底是跑到哪层去了,不料上面黑乎乎,一点光亮也没看到,他不由得有些奇怪,难道许辉的手电失灵了?
  上到二楼,况廖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身边有些东西掠过,用手机照了一下,没看到什么东西。
  他长长呼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自己吓自己,本来没事也容易让人紧张得以为出问题。
  他这么想着,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通向三楼的楼梯。
  越往上走,他觉得四周越安静,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卟咚……卟咚……”
  轻微的呼吸声在耳中响起,他已经快分不清是自己的呼吸声,还是从别处传过来的,除了手中那点光亮,四周一片黑暗,难保不让人觉得仿佛有个狰狞的魔鬼隐藏在阴暗的角落中正窥探着他。
  况廖压制住自己渐生的恐惧情绪,来到三楼。
  三楼同样只剩下空洞洞的房间,照了一圈没什么情况,他便往四楼走去。
  就在快走到两段楼梯之间的拐角处时,突然间,他只觉得迎面一蓝影在眼前晃动,随即一个人影与他面对面出现在他前方墙边。
  骤然出现一个人,况廖不禁吓了一跳,本能反应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忘了自己正站在楼梯上,往后迈的脚一下子踏空,整个人立时往后倒去,还好腹肌不错,手一按旁边扶手,努力把身子往前一挺,这才没有摔下去,这会儿再仔细一看,原来那人影居然是出现在一面镜子里自己的身影,蓝光正是手里拿着的手机。
  已经空无一人的楼房中,竟然会有一面镜子放在楼梯上,这让况廖实在觉得有些奇怪,镜子是微微斜靠在墙壁上,正对着楼梯口,很容易让从楼梯下面上来的人突然被自己的影子吓上一跳,尤其是晚上。
  况廖本打算不理会那面镜子,虽然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将镜子放在这里,但目前情况还是先找到许辉,再找沈军要紧。
  只是无意中,他还是瞅了几眼那面镜子,看上去很普通,借着手电光亮,可以看到镜子四周打磨得很光滑,边角也没什么装饰物,看起来像是从衣柜之类的家具上摘下来的,有可能是哪家住户将镜子卸下来随手放在这里又忘了拿走。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况廖松了口气,刚才突然感到有些奇怪而引发的紧张情绪也消失了,他转身刚要走的那一刹那,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警觉,一种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停住脚步仔细想了一下。
  蓦然间,况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起来,刚刚经过镜子时无意中的一瞥,现在回想起来,镜中的自己好像没有脑袋。
  镜中的自己竟然没有脑袋,这个念头一经冒出,况廖不由得全身一紧,一刹那之间,他觉得自己的心几乎就要从嘴里跳出来似的,僵硬的维持着自己已经背对镜子的姿势,没有勇气回过去,去求证一下他是不是刚才在镜中没有看到自己的头。
  心中陡然而生的骇然,让他冷汗冒了出来,不一会儿,汗水已经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下去。
  在这个时候,他感觉阵阵惊惶与恐惧,甚至觉得刚才就算在镜子里没看到自己都不至于如此害怕。
  要不要再看一眼?如果镜子里的自己真没有了头,会怎么样?是不是现实中自己的头也会不见了?
  曾听说过,人若死了以后,镜子里就不会再照出他的模样,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可如果死了,为什么刚才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却好像没看到自己的脸?
  况廖不由得闭上眼睛,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手中的感觉很真实,这种触碰到的感觉,令他终于猛的一咬牙,转过身,望向那面镜子。
  他不觉又是大吃了一惊,他看到镜子里有人,只是那个人只有半张脸,那是自己吗?
  手机上的光亮隐约照出,那是半张如同死灰色一般的脸庞,布满了汗珠,脸颊上的肌肉不由自主正在恐怖地扭曲跳动。
  不过这次他也意识到,之所以只看到自己有半张脸,那是因为镜子上似乎有一块水汽正挡在他的头部,刚才面对镜子时,正因为这块水汽才没能看到自己的脑袋,而现在因为角度的关系,水汽只是遮挡住了半边脸,因此这会儿看到的自己只有半张脸。
  况廖吸了口气,伸手在脸上使劲抹了一下,这一下让汗水化了开来,使得他的视力出现短暂时间的模糊,不过他也更加肯定,镜子中反映出来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都是因为刚才极度的惊恐,才照出一副鬼样子来。
  他再一次长长地吁了口气,干脆用衣袖把脸抹了一遍,神情也迅速恢复了正常,只是心跳依然极其剧烈,心中所感到的那种恐惧感,不亚于在鬼楼内的连番经历。
  情绪上的平复,让况廖的好奇心重新生出,他忍不住走到镜子跟前,想不到凑近了看过去,镜中的自己显得有些扭曲,整个人看上去歪歪斜斜的,和哈哈镜差不多,四周虽然很暗,但在手机光亮照耀下,镜子里反映出来的却很清晰,避开那块水汽,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多半是因为刚才汗水进入眼睛里造成的,只是显得异常血红,密密麻麻都快看不到白眼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