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已经死了

  他很希望那人影就此消失,可惜,等他再次睁眼看向镜台时,人影依然站在那里,许辉小心地慢慢用手调整手电角度,让手电光从侧面照向自己。
  终于,许辉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发生了,当手电光照到自己上身的时候,他很清楚见到,从那边黑暗中同样射出一道光线,将人影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亮光中,他见到自己的脸上流露出惊骇欲绝的表情,甚至能够清楚的看到自己正用恐惧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是镜子反射出自己的身影,而是在镜台旁出现一个自己。
  许辉禁不住向后倒退了两步,想看看对面的自己会不会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不料,那边的自己却向前走了两步。
  他瞪大眼睛,确切的说,是他看到自己瞪大眼睛,仿佛不相信发生的一切。
  许辉又倒退几步,想不到,对面同样是向前迈了几步,虽然迈出的脚步似乎与自己倒退时的脚步间距一样,但他还是觉得另一个自己离他的身前近了一大距离。
  与此同时,寂静的屋中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笑声好似在整间屋内飘荡,慢悠悠,但听上去阴森无比。
  许辉感觉那笑声极其飘渺,乍听上去像在屋内不知何处,但消失后隐约的余音却像在自己耳边萦绕。
  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身边并没有多出什么东西,可当他再回过头往前看时,对面的另一个自己已经踪迹不见了。
  许辉不禁微微一怔,下意识拿手电往前晃动着照了照,除了那张镜台,再没有一个人影出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许辉竟然生出一种失落感,不知为什么,他很想知道那另一个自己刚才究竟要做什么?
  手电光在这个时候闪了两闪,一下子熄灭了,许辉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之前应该准备耐用的“狼眼”,而不是现在这种普通的照明手电。
  他看了一眼窗外,虽然雨势未停,但天空似乎并不像刚才那样黑暗,屋里也不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将手电扔到一旁,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不容他思考下面如何应对,刺耳的摩擦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出于本能反应,许辉抬头用眼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瞄了一下,发现那面镜台再次缓级移动。
  他不由得一惊,全身的神经立时绷紧起来,警觉地注意着镜台的移动,防止它大力向自己撞过来。
  出乎他的意料,镜台只是慢慢调整了一下位置,当它停下来后,镜面正好冲向许辉。
  许辉心中不由得一激灵,不明白这镜台究竟又要如何对付自己,即便他现在知道这屋内有鬼,也知道一切恐怖情形都是鬼制造出来的,但那种直达心底的恐惧感和应对的无力感依然不断触及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底限。
  他脸上的肌肉不自主地抽搐了几下,很想将自己的目光从镜面上移开不去看它,但那镜面仿佛像一个无底旋涡一般,将他的目光死死吸到其中,不经意间,许辉又一次着了这镜子的道。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很明白,但身体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不仅是动一下身体,就连闭眼都无法做到,如果这个时候那镜台突然冲出他,他除了硬挨恐怕没有别的办法。
  但镜台并没有再次移动,就这样对着他,开始许辉尽量让自己的目光焕散,努力不去注视那镜面,可很快便支持不住了,被逼盯着镜面的视线中,出现了镜中映出的情形。
  这一次,他没有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反而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
  那显然不是一张活人的脸,青白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头微微下垂,一双完全白色的眼睛上翻盯着许辉,鲜血的嘴唇向一边微扬,仿佛泛起一丝冷笑,长长的黑发搭在脸颊两侧。
  许辉注意到镜中出现的只有一张脸,却看不见身体,他感到那女人没有瞳仁的白色眼球像是审视自己似的上下左右打量他,渐渐的,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目光被那女人锁得死死的,直愣愣盯着那对白眼珠,一股阴寒的感觉从自己的眼睛开始往全身扩散。
  蓦然间,垂在他胸前的角符像感应到了什么,一团暗红色光芒从上面散发出来,许辉只觉得胸口火烧得一般剧痛,强烈的疼痛感迅速传递到大脑中,让他忍不住大叫一声,本能地弯下腰,抬手按向自己的胸口处。
  与此同时,镜中那女人的脸上仿佛闪过一丝惊慌的神情,原本细小的裂纹在红光出现时瞬间增大了许多,人脸在镜中一闪,疾速向后退去,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之中。
  许辉痛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撑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滴滴答答顺脸颊落到地上,他惊惧地瞪着两眼,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刚才那一幕令他实在没法一下子忘掉。
  这个时候,恢复了意识的许辉已经猜到,又是那角符救了自己,如果不是这阵剧痛,他还不知道后果会如何,当时那种无意识的状态让他觉得比之前那几次要可怕得多。
  好一会儿,他总算缓了过来,一歪身索性坐到地上,长长出了口气,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自言自语地说了声:“谢谢……”
  忽然间,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地上的白布,心里不禁一动,努力调匀呼吸后,他翻身而起,一把抓过一块白布,几步冲到那镜台前,抖手将白布蒙到了上面。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这样做管用不管用,但眼前的情形,只要有一点希望也得试一下,许辉可不是轻易服输的人。
  白布带着风声落到了镜台上,许辉索性揪着白布的边角打了个死结,后退几步吁了口气。
  他退到墙边,低头小心地解开衣服看了一眼胸口处,皮肤上除了有点红,并没有什么异样,他这才放下心。
  不料,还没等他系好扣子,便感到脖子后面一股凉意袭来,许辉陡然一惊,条件反射似的急忙往前跑了几步,离开身后墙壁,转头一看,不禁差点抬手抽自己一巴掌,刚才一不留神,自己居然又站到了那血色数字的旁边。
  这时,墙面上那个歪歪扭扭的鲜红数字“55”突然间发生了变化,许辉眼睁睁看着第二个“5”字上,凭空被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十叉,紧接着,旁边被画上了一个大小差不多的数字“0”。
  许辉惊骇地注视着发生的这一切,从始至终,就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用笔在半空中画到墙上一般,如血般的红色让他觉得尤为刺眼。
  他知道这是提醒自己,倒计时现在剩下五十分钟了。他并没有再掏出手机看,相信手机上同样也会显示出五十来,这屋内的东西似乎在提醒他不要忘了这个不断减小的数字。
  他一扭头,眼睛看向不久前被扔到地上的另一块白布,他很想用布去擦掉那个红色的数字,一转念,他又觉得这样做用处看上去并有大,这个时间只有努力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才能继续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事情。
  他感到这屋内的东西并不是直接要弄死自己,反而像是在不断与自己玩耍似的,看着自己被吓得疯狂,甚至最后崩溃,这才是它的目的。
  就在他正准备喊几句嘲笑躲在暗中对付自己的东西时,一阵清晰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寂静的屋内突然响起一阵“笃笃笃”地敲门声,这让许辉浑身一震,心跳明显漏了一拍,他猛的一扭头,眼睛死死盯着房门,紧张得握紧了拳头。
  他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况廖在外面敲门,但马上便否定了,如果是况廖来救他,不可能还这么礼貌地敲门。
  更何况,这门刚才明明根本打不开,怎么会有人在外面敲门呢?
  敲门声依然不紧不慢的响着,这让许辉觉得敲门的根本不是人,没有人会持续不间断地敲门。
  他很想不理会这声音,但随即心中又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现在开门,那扇房门可不可以打开,要是能打开的话,他就能从这间屋子出去了。
  这个想法让他的心立时提了起来,越琢磨越觉得这是个希望。
  想到此,他抬起腿,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越接近门口,他的心情越发显得紧张,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揪住似的。
  他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那张镜台,生怕自己拉开门的时候,那镜台又会冲出自己。
  当他走到房门前时,敲门声愈发清晰起来,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他的心上,他不时瞄向那张镜台,左手慢慢握住了门把,轻轻一拧往里一拉。
  房门随着他的力道无声的被拉开了一道缝,他侧头看了一眼那镜台,并没有任何动静,这时他才转回头借着拉开的门缝望向外面。
  一眼望出去,他首先看到的是门外的走廊,大喜过望之下,他甚至都没有留意外面敲门的人是谁,便猛地拉开了房门。
  当房门被完全拉开时,许辉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门外。
  按许辉最初的想法,不管外面是什么东西敲门,他都会第一时间冲出去,他的右手甚至已经握住了那个角符,思索着如果外面的东西阻挡自己,就将这角符扔出去。
  但当他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般呆立在门口,两眼圆睁,脸上不由自主露出惊骇的神情。
  门外的女人僵直地举着手,依然保持着敲门的姿势。这个女人长得并不恐怖,相反看上去还很清秀,只是露在外面的皮肤呈现一种白得发青的颜色,她的模样长得很普通,留着齐耳短发,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小腹微微隆起,看样子应该是怀孕了一段时间,而再往下,她的双脚明显离地三寸,悬在空中。
  许辉望着面前这个女人,全身僵硬,大脑一时间根本无法思考,只是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道:“你……你怎么会出现?”
  说起来,这个双脚离地的女人看上去都没有刚才镜子里出现的女人那样恐怖,却令许辉心中的惊惧感瞬间达到了顶点。
  许辉认识这个女人,那还是他加入特警时,一次在一个偏僻的村子执行任务时,遇到了个精神似乎不正常的家伙,持刀要杀自己怀孕的妻子,当时许辉自靠奋勇去和这个神经病谈判,万没想到,那神经病跟他扯了半天废话就是为了好玩,最后还是当着他的面一刀将他老婆的脑袋砍了下来。
  虽然说这件事并不怪许辉,但他却一直放在心里,事后他总结过,自己犯的第一个错误是没调查清楚,这个神经病心理极其变态,而他的背景身份是外科医生,用来行凶的刀也是他事前精心准备的,在许辉刚进去谈判时,他曾为了让这个凶手放心,居然将自己的手绑了起来,造成最后凶手行凶时,他未能及时冲过去解救人质。
  虽然这件事后,并没有人怪过许辉,但却成为他心底最深处一直无法释怀的一道阴影,而今天,此时此刻,在外面敲门的这个女人,正是当年那个被砍了头的怀孕妻子,许辉还记得,她的名字叫陶娟。
  两人就这样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面对面僵持着,好一会儿,许辉突然听到一个女人有些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像趴在他耳边说话一样。
  “你……还……记……得……我……吗?”
  他分明看到对面的陶娟嘴并没有张开,却能肯定这话就是她说出来的。
  许辉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一时间变得惨白,下意识的,他的手松开了门把,身子倒退了两步,有些惊慌地四下看了看,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你不记得我了?”陶娟的声音明显有些生气,语速居然快了不少。
  许辉慌乱地摇摇头,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心底一丝勇气,干涩地道:“你是陶娟。”
  陶娟站在门外,似乎并没有想进来的意思,只是用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紧紧盯着许辉。
  许辉不禁又后退了两步,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陶娟缓缓放下举着的手,声音冷冷地道:“我死了,你活着,我要你陪我一起死。”
  话音一落,许辉就看到陶娟的全身一颤,脸上马上起了变化,先是眼睛一下子翻了上去,只剩下一对白眼珠,紧接着在她脖颈间迅速出现一道血线,鲜血瞬间喷涌出来,而陶娟的脑袋一下子从脖子上滑落下来,她轻轻一抬手脑袋接住,捧着自己的头面对许辉。
  许辉大惊失色,顿时毛骨悚然,他本能地伸手将枪抽了出来对准陶娟。
  “我已经死了,记得吗?”陶娟很小心地捧着自己的头,断头上的唇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开口说道。
  红色的鲜血不断从她脑袋下面剩余的脖颈里喷出,而她上身脖子断头处同样不断涌出一股股鲜红的血液,将她穿在身上的白色衣裙整个染成了红色。
  许辉举着枪慢慢向后退,眯起眼睛防止额头上的汗水流入眼睛里,虽然现在他惊恐万分,但潜意识告诉他,这不是真实的,一定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