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偶尔
好一会儿,还是白茹打破了这种不自然的沉默,抿嘴一笑,伸手又夺回纸巾,一边帮他擦汗,一边轻声道:“干什么,光举着不擦,看画呢。”
况廖的目光顺着白茹的脸一不留神滑了下去,正巧落到了她因为半俯身而微敞的衣领口里,不觉微微有些失神。
正给他擦汗的白茹,发现他的眼神不太对劲,便直起身子,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看什么呢?”
况廖一时没缓过神来,顺口小声道:“我一直觉得你穿黑色蕾丝边的比穿白的好看……”话一出口,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讪讪一笑,紧紧闭上嘴。
白茹将手中纸巾扔到况廖的脸上,嗔道:“自己擦,病了都不老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美女相伴,况廖觉得自己现在不但头脑清醒了过来,而且连体力都慢慢开始恢复了,只是嗓子眼依然火烧一般的疼痛,他边用已经湿乎乎的纸巾擦着汗,边沙哑着问道:“有……水吗?”
喝了整整一大杯水,况廖觉得自己仿佛重获新生一般,他长长出了口气,白茹扶着他半坐在病床上。况廖用手使劲搓了搓脸颊,抬着看看白茹,又看看自己手背上插着的输液针,这时候才完完全全相信刚刚是在噩梦当中经历了鬼压床和走廊那一幕。
白茹坐在床边椅子上,问他:“感觉怎么样?”
况廖不由得苦笑一声:“感觉就像刚刚大病一场,还能怎么样,何少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白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放心,来看你之前,我已经看过他了,他现在各方面都还算平稳,估计可能是中毒太深,所以还没有清醒过来,不过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白茹说话的声音在况廖听来,有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柔。
心态总算松弛了下来的况廖,注意到了白茹话里的一个词,忍不住问了一句:“中毒?你说何少卿中毒了?那伤口……”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白茹点点头:“是的,他中了毒,,警方会来给你做笔录,你是打算先和警方讲,还是先和我说说,你和何少卿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况廖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先告诉你,我在小楼里就发过誓,如果我能逃出来,第一个就要先去找你。”
“小楼?”
况廖点点头:“茹,我想告诉你,我现在相信有鬼了。”
白茹敏锐地注意到,况廖只要打算提及昨晚的事情,他的情绪就会出现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波动,几乎下意识地产生焦虑、不安、恐惧,她知道,是昨晚的经历对况廖的精神冲击力太过强大。
白茹重新倒了一杯水,放到况廖的手里,将椅子放床前凑了凑,轻声对他道:“放松点,相信我,这里很安全,如果你不想讲,我可以试着催眠你,这样可以帮你平复情绪,甚至还可以让你忘掉之前不愉快的经历。”
况廖慢慢喝了一口水,想了想,忽然摇了摇头:“不,让我试着自己,既然遇到了,我必须试着自己直接面对,我记得你说过,那什么PTSD必须能够正确宣泄自己的情感才能得到治疗,我可不希望到最后要吃什么抗抑郁药。”
白茹不禁微微一笑:“那叫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没错,早期是需要心理治疗,不过我倒没觉得你现在患了这种病症,不过,随便你,我支持你的决定,只是,你自己如果回忆的话,很容易有疏漏,还有可能讲叙经历的事件中加入自己的幻想,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最担心的是你的精神上受不了。”
况廖耸了一下肩头:“试试,我觉得自己的神经挺大条的,你以前不是经常夸我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力吗?”
白茹轻轻打了他一下:“什么我夸你,是你以前经常自己夸自己的,不过你这个人脸皮厚倒是真的。”
白茹尽可能地向况廖传递轻松愉快的信息,帮助他放松心情。
况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也故作轻松地露出嬉皮笑脸的神情,道:“是啊,如果我脸皮不厚,当初怎么能追到你呢?”
白茹飞快地向他递上一个白眼,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她才道:“对了,外面保护你的便衣还在,你用不用让他进来,顺便帮你做笔录,免得你明天还要再讲一遍。”
况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正色道:“茹,能不能不让他听到咱们的谈话?”
白茹微微一愣,随即点了一下病房,道:“这里隔音相当好,在里面说话,外面根本听不到。”
况廖沉吟片刻,小心地说道:“我……不想把这件事的真实情形讲出来。”
白茹略加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怕这事太玄,说出来不会有人信。”
况廖苦笑一声:“现在何少卿还没有醒,没办法为我的口供作证,我要说他是被小楼里的鬼咬伤的,你说警方会相信吗?而且,他们能调查清楚吗?”
白茹没有说话,她知道况廖说的有道理,鬼杀人历来只是电影和中的场景,现实生活中,没有人相信,或者说是,没有人愿意相信。
她看着况廖,很认真地问道:“你打算向警方怎么解释昨天的事情?”
况廖这会儿倒露出了无所谓的表情,抬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太肯定地道:“我琢磨着要不就说是不知名的野兽袭击,要不就干脆说,我……失忆了。”
白茹听了,展颜一笑:“这个烂俗的理由,我喜欢。”
况廖兴奋地点点头:“你也觉得失忆这个理由不错,我也喜欢。”
白茹轻轻哼了一声:“当然,一来等何少卿清醒过来,你就有了人证,如果他不失忆的话,你们两人的经历就可以相互有印证,二来,你这个理由还可以把我拉下水。”
况廖嘿嘿一笑,没说话,看样子是表示默认了。
解决了一件事,况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问白茹:“对了,你曾送给我的那个什么‘玛尼石’护身符,到底是什么宝贝?它好像真的很管用,还有,你教我的那句什么‘林兵’,林兵到底是谁?你……师傅?还是你……什么大师兄之类的?”
况廖刚想说“前男友”,但话到嘴边他及时改了口,他很怕说出来白茹会不高兴,不要看白茹平rì斯斯文文的,“二指掐”的功夫也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的问题让白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块‘玛尼石’吊坠是我在xīzàng帮一个朋友在希望小学代课时,认识的一个老喇嘛送的,其中的确内含了他注入的愿力,如果你有机会去xīzàng,就能看到大大小小的玛尼堆随处可见,每座玛尼堆都是由一块一块的玛尼石堆积起来的,而在刻了佛尊的玛尼石,再加上老喇嘛的祈愿,便具有的灵气,不管你信不信,它都会保佑你平安。”
“至于你说的林兵嘛……”白茹故意拖了个长腔,眼中闪出狡黠的光芒,很显然,她已经猜出刚刚况廖最后一句里没说出来的含意,况廖不由得小心地避开她的目光,讪讪一笑。
白茹懒得追究他,接着道:“林兵不是人,其实,我告诉你的是九字咒术的前两个字,‘临’是临时的临,‘兵’是士兵的兵,本来每个字需要一个手印相配合,但幸好你有护身符在手,九字咒术在没有手印的加持下,同样发挥了一定的功效,对鬼怪起到了一定的震慑力。”
“九字咒术?”况廖若有所悟,不禁好奇地追问了一句:“是不是那什么‘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我记得陪你看过一个香港剧集,里面那个女主角经常说这一句,原来还可以分开用。”
白茹瞪了他一眼,装作没好气道:“你就记得女主角,说到正事,你脑子里想的却没正文,还林兵是我大师兄?”
“呃……”况廖不由得头大如斗,难怪说女子不好养,不只是不好养,哪怕说错一句话,她都能差不多记一辈子,追到天边也得讨回来。
转而,况廖眼神一黯,语气颇为沮丧地说道:“对了,茹,有件事很抱歉,我……最后没能保住你送我的‘玛尼石’护身符,对不起。”
白茹不假思索地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一拧,“哎哟”况廖轻呼一声,下意识地直吸凉气,不过再一感觉,才发现人家拧自己的力道并没有多大。
“道什么歉。”白茹假嗔道:“护身符就是保你平安的,现在你平安地回来了,那身外之物没必要放在心上,至少,它真地保佑了你,是不?”
况廖用力点头,道:“是啊。真的很厉害,多亏了这个护身符,对了,还有何少卿身上的一个玉佛吊坠,没有它们的保佑,我俩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玉佛吊坠?”白茹抓住了况廖话里的一个关键词,不过,她并没有继续追问,看得出,现在况廖的精神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放松,应该趁这个机会让他将他所经历的事情讲出来。
白茹很清楚目前情形下,什么时候可以开玩笑,什么时候却应该当一个最好的听众,所以当况廖开始讲叙在小楼中见鬼的经历时,她绝不打岔、插话,只是耐心地坐在他旁边,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中,身体微微前倾,靠在他的胳膊上。
况廖讲得很慢,很多时候会停下来想一想,但只要感觉到自己手里握着白茹的柔荑时,内心中总会升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况廖的性格偶尔有些大男子主义,以前万也不可能握着一个女人的手寻求安全感,但此时,他非但丝毫不觉得没有面子,有失男人的气概,相反,心底还生出一种与白茹的内心拉近了一层关系的感觉。
时间在缓缓流逝,一个讲,一个听,当况廖连刚刚做的那个噩梦都讲完了以后,窗外天边微明,不知不觉中两人竟然相依坐了一夜。
短暂的沉默后,白茹慢慢坐直了身子,但她的手却没有从况廖的掌心中抽出来,反而不知何时,两人的手已经变成了十指相扣。
况廖挺了挺身子,抢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那些鬼是不是还没有死?”
白茹笑了起来:“人死了才变鬼,鬼又怎么会死呢?最多是魂飞魄散,只是人鬼殊途,我也不太清楚变鬼以后会是什么情形,什么下地狱、轮回投胎之类的,真正的过程只有等我们死以后才能知道。”
况廖疑惑地问了一句:“那见到鬼怎么办?”
白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简单点说,就是超渡或是打散,都说人死后魂魄应该直接进入轮回去投胎,鬼是人生前的最后一口怨气不散,魂魄才会变成鬼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的,打散就是将鬼直接抹杀,而超渡则是化解鬼生前的这股怨气,从而希望鬼能够再次去投胎,不过没人知道超渡后的鬼是怎么样投胎的。”
况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干过?”
白茹吸了一口气:“是的。偶尔。”
况廖终于可以肯定,他的这个前女友,也可说是现在要重新追的女友,就是传说中捉鬼的天师。
当他把这个认知说出来时,白茹忍不住掩口一笑,况廖不由得顿觉眼前一亮。
“你随便,反正我捉鬼算是兼职,也没有个正式的名称。”白茹解释了一句。
况廖很想在自己掌心中握着的白茹手上亲一口,但手还没举起来,一个问题忽然划过心头,他脱口问道:“小楼里的鬼既然没死,会不会出来?”
听况廖这么一问,白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眉心不自主地打了个结,看得况廖一阵心疼,忙问道:“怎么了?有麻烦?”
白茹想到了自己包里那沾着红色痕迹的纸巾,心中不禁稍显不安,但现在不能再给况廖的心理上增加负担,所以她耸了一下肩头,故作轻松道:“说不好,不过问题应该不大,目前还不是分析这些事的时候,现在最主要的是,你必须休息一下,天就快亮了,别忘了还要做笔录。”
况廖点了点头:“陪了我一夜,你也休息一下。”
“对了,你把这个戴上。”说着,白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况廖,他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用黄色蜜蜡雕成的菱形饰物,尖角上还系着杏黄色的丝线,不禁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角符。你看它中间的圆孔里,那里面穿着一卷黄绢书写的经文,这个角符可是被得道高僧加持过的,随身佩戴,能消灾解难,保佑平安。”
白茹说着,又掏出一个用红线穿着的红色布囊,将角符放到布囊里,也不管况廖乐不乐意,直接挂到了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