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墙

  他伸手将何少卿拉到身后,握着吊坠的手攥成拳头横在胸前,这个神秘怪异的娃娃出现,再加上身后失去护身符的何少卿,让他心里开始不安起来,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局面他们俩能否应付得了,不过有一点他敢肯定,阁楼里的这面空心墙后面一定有些东西,而且是很重要的东西。
  况廖很小声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一会儿我上,你砸。”
  何少卿知道他是为自己好,谁让自己的护身符丢了呢,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而且他相信况廖的头脑和判断,既然让自己继续砸墙,那一定有他的想法,从小到大,两人在一起时,他总会有意无意听况廖的安排,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大头怪婴依然盯着娃娃,而红衣女鬼则一动不动,他们不动,况廖和何少卿也不敢动,一屋子人和鬼就这么僵持着,阁楼内一片死一般寂静。
  虽然知道手机上时间一直显示是十二点,但况廖还是觉得时间在一分一秒的度过,刚恢复不久的体力又开始一点点消耗掉,额头上冷汗一滴滴冒了出来,他估计自己身后的何少卿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可能还不如自己。
  终于,对面的大头怪婴先一步有所行动了,不过他并没有扑向况廖两人,而是搂着那个娃娃走到墙边,靠着墙边坐了下来。
  况廖浑身一紧,因为他看到那个娃娃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原本上扬的嘴唇竟然开始向下撇,表情顿时由冷笑变成了不屑。
  大头怪婴立刻转过头看着况廖和何少卿,脸色一瞬间变成了青绿色,咧开黑漆漆嘴巴森然地开口道:“玩具,我不要了。”
  霎时间阁楼内阴风四起,天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恍若为阁楼内披上一层血色的薄纱,冰冷彻骨的阵阵阴风在况廖与何少卿四周刮过,嗖嗖的风声听上去有如无数怨魂不住地呜咽泣号。
  身处阴风当中,况廖倒还好些,手中吊坠散发出阵阵柔和的暖流,经他的手掌传遍全身,抵消了透骨的寒冷,但何少卿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阵阵凉风在他身边略过,遍体生寒,他上下牙齿不由自主的相互碰撞,心脏也同样不受控制般的剧烈跳动,浑身微微打颤。
  不仅如此,满屋打旋乱窜的风中还夹杂了无数隐隐绰绰的黑影,不断闪现在他们身边,在暗红色的月光中,可以看到他们在屋内半空中诡异地扭曲颤动,接近到他俩的身边时,相继幻化成模样狰狞的鬼影,围着他们前后左右盘旋、嘶吼。
  这种情形况廖见到了一次,但何少卿却是第一次看到,在他的眼里,那些鬼影不只是样子狰狞,他们全都是残肢断臂、脑迸肠流的恶魂厉鬼,挥舞着一只只血手向他们抓来。何少卿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完整思考,只是下意识地发出类似哽咽般的惊叫声。
  况廖虽然心下同样大骇,但毕竟有“玛尼石”吊坠的庇佑,心神尚能稳住,他扭头对何少卿叫道:“冷静下来,千万别慌……”
  何少卿努力咬紧牙关,身体僵直得几乎无法动弹,但心头上仅剩的一点明智总算让他没有晕倒在地上。
  况廖并没有闲着,他挥动拳头,向着窜到他和何少卿身边的鬼影打去,每一拳必暴喝一声:“林兵……”他不知道这样管不管用,不过拳头打到哪个鬼影上,哪个鬼影都会散成一团黑烟。
  况廖边打边对何少卿道:“快,继续砸墙。”
  他俩这时发现,鬼影的血手划到他们身上后,除了一股冻至骨髓的寒冷和一阵阵心神恍惚,倒是没有太实际的伤害,何少卿一咬牙,忍着寒冷,一边努力躲闪着抓过来的鬼爪,一边蹲下身,尽力用脚去踹那面墙。
  红衣女鬼并没有上前,垂着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大头怪婴沉着张老脸,森然地吐出两个字:“玩具。”
  况廖机械地挥动着越来越沉的拳头,嘴里喊了无数次“林兵”,但那鬼影虽然可以被打散,却会在不远处重新汇聚到一起,再度扑来。
  但听到大头怪婴嘴里冒出来“玩具“这个词,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转了个个,不知道这大头怪婴嘴里的“玩具”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指他们?
  不过转眼间,他就知道了“玩具”到底指的是谁,厉啸的风声中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缓慢、沉重,仿佛来者是一步一步在挪动。
  里间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突然冒出个人,况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门口处,就连何少卿都停止了砸墙,一边躲闪着袭来的鬼爪,一边偷眼看着门口,当看清楚来人后,何少卿吃惊地脱口惊呼:“灰夹克。”
  新进来的这个人身上的确穿了件灰夹克,一件脏兮兮布满泥土道子的灰夹克,他双手垂在两侧,动作呆滞地向他俩一步步走来。
  距离正手忙脚乱的两人几步之遥时,他抬起头,况廖立刻断定他并是一个活人,一张毫无血色死灰一般的脸上,空洞无神的眼睛,嘴咧得很大,嘴角流下一串串涎水,一直沿着下巴淌落下来,他的脖子上有明显的青黑色扼痕,最主要的是,阴风起时,屋内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十几度,现在连他俩的每一次呼吸都能从口鼻冒出寒气,而这个灰夹克根本看不到一丝呼吸的气息。
  墙边的大头怪婴忽然拍着巴掌尖叫道:“玩具大战喽……”
  随着他的话一出口,灰夹克一改刚才呆板的动作,“呼”的一声张开手扑向为首的况廖,况廖顿时脸色一变,无数的黑影已经够让他应接不暇,现在又来了一个实体的,他只得避开一对鬼爪,先一步用力一拳捣在灰夹克的脸上。
  灰夹克被这一拳捣得往后直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况廖也不好受,他感到这一拳就如同打在块铁板上一样,痛得他连连甩手,直吸凉气。
  灰夹克看样子并没有痛感,他站稳身子后,咧着嘴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吼声,立刻再度向况廖扑了过去。
  况廖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击灰夹克的反扑。何少卿这时候不得不全力躲避着鬼爪的袭击,再也无法抽身去砸墙,他黑着一张脸,索性飞身蹿到灰夹克身边,一矮身使出一招“扫堂腿”直袭灰夹克的小腿。
  “嘭”的一声,何少卿的腿与灰夹克的小腿狠狠碰到了一起,他立刻感到自己就像扫到水泥柱子似的,那条腿顿觉痛彻心肺,他禁不住“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勉强忍住想抱住腿喊痛的念头,翻身先闪到一旁。
  不过他这一腿还是有一些作用,灰夹克被他扫得腿禁不住晃了晃,一直劈头盖脸乱砸向况廖的双手顿时缓了一缓,趁这机会,况廖飞身双掌直劈灰夹克头顶,接着左右开弓,一套组合拳击雨点般落到灰夹克的脸上、身上,最后趁势右手一个“冲天炮”狠狠打在灰夹克的下巴上。
  灰夹克被这一连串攻击打着仰着头跌跌撞撞向后倒退,看得出他正本能的试图站稳身子,况廖并不打算放过这个好机会,他紧随灰夹克的身形,拼全力用握着吊坠的拳头狠命砸到了灰夹克的咽喉上。
  “嗝喽……”灰夹克的嗓子眼里发出如哽在喉的抽噎声,一旁的何少卿见状,狠狠咬了一下舌尖,满嘴的咸腥味立时令他头脑生出片刻清醒,他提起一口气,单手撑地飞身而起,半空中双腿一张,从侧面夹住灰夹克的脖颈,用力一绞一拧,“咔”一声脆响,两人同时跌倒在地,灰夹克的脑袋软塌塌歪到一边,全身抽搐不止,却再也没有起来。
  大头怪婴尖叫一声:“你们弄坏了新玩具。”随着这声尖叫,满是褶皱的脸上,两只眼睛整个瞬间变成血红色,迸射出凶猛的光芒,况廖手不敢停,继续击打围着他们不停转的鬼影,眼睛却死死盯着大头怪婴。
  怪婴扭了扭头,硕大的脑袋顿时带着一串黑乎乎的内脏飞到了半空中,咧着黑色的嘴巴旋转着飞向况廖,与此同时,一双小手也同手腕分开,电射般扑向倒在地上还没起来的何少卿。
  况廖没敢硬接袭来的怪头,闪身避开,何少卿倒在地上,本能地判断出这时根本无法躲开那双小手,他紧咬牙关,在地上蜷起身,调整了一下姿势,用后肩迎向那双在离开手腕后变成干枯得皮包骨的小手。
  别看那小手掌并不大,但打到何少卿后肩的力度却让他好像被重锤砸中一般,其力道在他体内一阵乱窜,打得他的身体竟然飞离了地面,刹那间,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失重一般,然后便重重砸到了那面墙上,只撞得他七荤八素,几乎就要吐血,脑袋嗡嗡作响,晕乎乎,眼前金星直冒,好悬没失去了知觉。
  况廖大惊失色,失声叫道:“何少卿……”他再也顾不得围着他转来转去试图啃他一口的大脑袋,反身奔向何少卿。
  何少卿恍惚间看到况廖冲到身边,拼命努力迸出两个字:“看……墙……”
  况廖一惊,下意识目光扫到墙上,果不其然,墙面上豁然凹下去了一片,上面满是裂纹。他立时明白了何少卿刚才的举动,调整姿势、挨打、借用那小手的力度用肩头将空心墙撞开,他使劲握了握何少卿的胳膊,一字一句道:“裂了。”
  说完,身形就地猛往后转,暴喝一声:“林兵……”,挥拳直击已随后追至的怪婴脑袋。这一拳可谓结结实实打在了上面,大脑袋哀嚎一声,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生生被狠砸落到了地板上。
  那干枯的小手这时也飞到了况廖的面前,他却没有理会,也没有再管那裂开的墙面,反而弓身一个虎扑,冲向墙边那大头怪婴的躯体所在位置,就在这时,似乎早已经被人遗忘的红衣女鬼终于动了,她扑向的却是墙边正欲挣扎而起的何少卿。
  况廖目呲欲裂,却狠下一条心,看也没看那女鬼一眼,绝然地直冲到了怪婴的身前,张开手,一巴掌拍了下去。只不过,他拍的并不是大头怪婴的身体,而是那个娃娃的脑袋。掌心中的吊坠触到娃娃头顶时,他嘴里的那声“林兵”也喊了出来,这一次,吊坠在接触到娃娃头上的那一刹那间,暴射出一大团刺眼的白色光芒,况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自己的手仿佛接触到了烂泥一般,那感觉真是比吃了苍蝇还令人作呕。
  当况廖再次睁开眼时,突然发现,阁楼内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没有了鬼哭惨号,也没有了半空中的恐怖黑影,甚至连月光都消失了,屋内一片寂静。他掏出手机,按亮后照了照四周,借着那蓝瓦瓦的亮光,他看到红衣女鬼、大头怪婴和那个娃娃都不见了,他吁了口气,看来自己又赌对了,那个娃娃是这一切的关键。
  他连滚带爬来到何少卿身边,正瞧见何少卿一脸紧张地缩着身体,用力闭着眼睛,作出一副听天由命,准备赴死的表情。
  就算眼下情况紧迫,况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听到他的笑声,何少卿神情明显一愣,眼皮下的眼珠转了转,微微张开了一条缝,歪头打量周围。
  况廖无奈地抬手在他嘴巴子上轻轻拍了两下,道:“喂,睁眼,没事了。”
  “呃……”何少卿慢慢张开眼,当看到况廖好端端单腿跪在他身边时,一脸关切地盯着他看时,不由得一皱眉,脱口而出道:“爱卿平身。”
  听到当年上学时经常开的玩笑,况廖又好气又好笑的回了一句:“滚……”要不是看他现在一副死狗样,估计就该上脚了。
  何少卿定定神,咧嘴一笑:“嘿嘿,看来咱俩还真是命大福大造化大啊。”
  况廖没搭理他,问道:“你怎么样,还能动吗?”
  何少卿感觉了一下,叹了口气:“胳膊腿应该没断,不过和散了架差不多。”
  “来,我帮你,去一边休息一下,我看看墙后是什么。”况廖说着,伸手协助他往墙边挪了挪,这才用手机照着,仔细查看墙上裂开的地方。
  何少卿这一撞只是将墙撞得出现裂纹,并没有露出墙后隐藏的东西,况廖吸了一口气,抖擞精神屈臂用胳膊肘再度向裂纹处捣去。
  一下、两下、三下……“咔嚓”一声,陷进去的墙壁终于发出碎裂的声音,况廖抑制住略显兴奋的心情,手忙脚乱的将墙皮一块块剥开,借着手机的亮光,他看到裂开的墙后露出碎裂的木板。
  况廖小心地避开尖锐的地方,一点点地开始往下掰着露出的木板,随着掰下来的木板片越来越多,他可以判断出来藏在墙后面的,应该是一个前侧双拉门的老式柜子,而砸开的地方正好是一侧柜门中间部分,可以说是这柜子最薄的地方,不然想要如此轻易砸开还真是一件难事。
  总算扒拉开一个可以容进一只手半个肩膀大小的洞口时,况廖长长呼了口气,但马上他又觉察出一个不对劲的地方,看样子这柜子被砌在墙后年头并不短,但砸破后却没有任何陈腐霉气的味道,望着面前黑乎乎的洞口,他不禁生出一丝犹豫,如果里面是空的怎么办?或者,里面有不可预知的危险?
  “发现什么了?”屋内突如其来的一声问话,令想得入神的况廖吓了一跳,随即他才想起何少卿还靠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