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我们一样孤独
平时的棋都住在庄园边缘的训练场边,那儿有一小栋他独属的偏僻别墅,平时除了训练就是吃饭睡觉,四个月来见到过的人屈指可数。
直到,再次进入候厅。
如果说第一次进入餐厅感觉到的是压制一切的压抑,那么这一次感受到的则是充斥于整片脑海的爆裂感。
这里面居然有一座深夜酒吧!
棋当然不知道深夜酒吧这个词的意思,可海瑟薇知道,她站在逐渐长高的棋身边,看着他茫然的眼神偷笑着。
太多的人、准确的是太多在明暗变化的灯光下扭动的人让棋有些不知所措。
“笑什么?”棋看着遮盖不住笑意的海瑟薇问着。
“没什么。”金发女孩取出一根发圈随意把头发扎成马尾,此时棋才注意到海瑟薇白皙的脸上有些浅浅的雀斑,但或许正是这些雀斑让海瑟薇冷冽的脸庞透露出一丝可爱的暖意。
海瑟薇带着一脸茫然的棋走到吧台坐下,酒保看着金发的男孩女孩落座后吹了声口哨,冲着二位挑了挑眉,“玫瑰之吻?”
海瑟薇再一次露出毫无破绽的笑容点着头,从口袋里取出钱袋。
酒保耸着肩打断了海瑟薇的动作,“不用付钱小姐,今晚请尽情享乐吧,一切都由阿克曼来支付。”说完便径直走开。
借着等待“玫瑰之吻”的空档,棋终于整理好了思绪,他回顾了一圈场内纵情的男女们,稍远的地方搭建着一座小高台,上面有一支乐队正不断敲打出节奏感十足的摇滚。
迷离的灯光在大厅内肆意探照,明暗交替的视觉变幻和爆炸的音乐不断地轰炸着在场所有人的眼睛与耳朵。
“这是什么?”棋稍微抬高了音量,海瑟薇没有回头,棋自然以为她没听见,便凑近了点,抬高音量再说了一遍。
海瑟薇偏过头,一派极简主义者的回答内容:“酒馆。”
酒馆对海瑟薇似乎是一个美好的地方,同时似乎也是一个悲伤的地方。
扎着马尾的少女坐着,举起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浅粉色的“玫瑰之吻”,一口饮下一半,她的表情一时很好,一时很差,她脸上是精致的笑容,眼中却是悲伤。
可自从认识海瑟薇的第一刻起棋就没有见过她如此纠结过,不过他不会安慰人是真的,就连全世界通用的“多喝热水”都不会说的棋不知道聊什么,只有学着海瑟薇的动作举起面前的酒杯,一口饮尽。
酒入喉,一开始没有什么感觉,但在延迟半秒后棋猛地感觉喉咙像着了火一样传来剧烈的灼热,他一整张脸都给憋红了,棋猛地咳嗽起来,初次沾酒的他怎么可能不会狼狈。
何况第一杯酒就是“玫瑰之吻”这种甘醇烈酒。
海瑟薇愕然看着扶着桌子咳嗽的棋,忽然展颜一笑,这一次的笑有了缺陷,嘴角翘得不算抬高,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不精致的笑却更加完美。
少女一扫内心的阴霾,让酒保端来一杯凉水,一边拍着棋的背一边把水杯推过去。
海瑟薇一只手撑着下巴,笑眼弯弯的,“不会喝酒还喝这么大一口?”
棋根本没有空闲的精力来回应调侃,就这一杯他就感觉要了自己的命,同时不仅是这种辣,更让他不知所措的是喝酒过后产生的眩晕感,这让他对自己和外界的掌控力急剧下降。
“还不是想安慰下你。”棋嘟囔着。
“什么?”海瑟薇显然听到了,却伸出一只手在耳边做着小喇叭又问着棋。
“没什么。”棋搓了下脸,小声说着。
海瑟薇显然更加开心了,她饶有趣味地看着棋,手却握住自己的酒杯,准备在棋的面前一口喝下剩下的那半杯。
然后她的手就被另一个手掌抓住了。
海瑟薇扭头看去,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坐下了一位棕发黑瞳女孩。
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轻轻拍开海瑟薇握着酒杯的手,举起这杯“玫瑰之吻”,饮尽。
这个女孩看起来还没棋年长,又是一头少见的棕发黑瞳,其实海瑟薇猜到了她的身份了。
女孩脸颊浮上一片红,数秒后浮红又尽数消散,她扫了一眼趴在桌面的棋,最后看着海瑟薇的眼睛,皱着眉问着,“你就是他的搭档?”
于是一股威压从四面八方压向海瑟薇,这不是刻意为之的气息,而是与之对视后不自觉的感受,海瑟薇此时只有尽力保存体力,她点着头没有说话。
棕发女孩嘴角一勾,“你配吗?”
海瑟薇咬着嘴唇,悄悄的,已经看得见嘴唇上的血。
她这次却毫不避讳地开口了:“当然!”她毫无畏惧地盯着面前的女孩。
棕发女孩冷笑一声,说:“海瑟薇,原名海瑟薇·安妮,来自圣缇雅南部一座名为卡亚的村庄,母亲是酒馆里的妓女,花名乔伊。父亲?呵,父亲不详。”
海瑟薇本来挺直的后背忽然有些弯曲,她的脸僵硬无比,那个女孩每说一个字就宛如抛下一把涂毒的匕首,每一刀都扎在心上!
“在六年前酒馆被两个强盗入侵,当着你的面强上了乔伊,于是海瑟薇·安妮借着给他们端茶水的机会用涂有剧毒的匕首捅死二人后也杀掉了自己的母亲,然后一路逃亡,直到被选入阿克曼庄园。对吗?”
海瑟薇的眸子忽然灰暗下去,那些记忆都是她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东西,在阿克曼庄园的日子里她一直都在努力训练,让自己喜欢上外人,喜欢上搭档,她曾以为自己忘掉了往事,可当往日的血痂被撕开之时,她才恍然记起自己是多么的罪孽深重。
“你保护得了他吗?”棕发女孩最后说着,招手叫酒保再来一杯“玫瑰之吻”后飘然离开。
在候厅的一个角落有着一张深红色的长沙发,棕发女孩的目的地就是这里,她陷入沙发的同时一位同样棕发的男人站起来,他整理着礼服随口问着,“琴,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琴默然看着自己这位即将代表父亲出面晚会的长兄,最终还是开了口,“她掌握着一种力量,不然一个小孩是不可能轻易杀死两个男人后,同时还逃亡六年,我想知道这个力量是什么。“
冯诺·阿克曼笑了笑,离开了这里,于是琴干脆把两条腿都放在沙发里,她抱着膝盖,头埋了进去,然后就这样,拥抱黑暗。
接下来的晚会上阿克曼嫡系长子冯诺代表着霍华德族长到台上致辞,期间棋睁开过一次演讲,第一次见到了阿克曼的嫡系长子。
醉酒后的眩晕很让人不适,不过还好喝得不算太多,棋幽幽醒来之时已经到了晚宴的末尾时分了。
海瑟薇一直坐在他的身边,看见他醒来后便再次展露假笑。
棋看着女孩红肿的眼睛问着,“怎么了?”
海瑟薇摇摇头。
“哎,”棋直接站起来拉着海瑟薇的手往候厅外走去,“我们出去说吧。”
海瑟薇想要拒绝,不过棋手上传来的温暖以及他出奇大的力量让她没能及时开口。
“我不会安慰人,不过我觉得有事情就要说出来,找个人分担压力,”棋说着,这句话是奈落曾对他说过的,虽说他不会这么做,可他觉得这句话至少是对的,“那个分担压力的人可以是家人,可以是老师,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搭档!”
两人走到一座小花园内,找了张石桌坐下来,棋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着,“巧了,刚好我们就是一对搭档!”
海瑟薇被棋故作轻松却并不好笑语气逗笑了,她望着棋很是勉强地笑着,偏着头想了想,然后开了口。
“我的母亲是个妓女。”海瑟薇的眼神中没有丝毫不满,有的只有追忆的暖,“她为了养我,每天都很辛苦,她就是个懦弱到无以复加的烂女人,除了去卖就找不到任何办法谋生了。”
海瑟薇或许想起了曾经和母亲共处的日子,忽然笑起来,“她真烂啊,妓女。”
棋当然知道妓女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她都这么烂了,居然还知道她在被男人那样时我会很痛苦,”海瑟薇摘下发圈,甩着头发,金发伴着风漾开,还有淡淡发香散开来。
“那一天,来了两个男人,当着我的面……她很痛苦,我看懂了她的意思,杀了两个男人。我懂她,她只要给我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她的意思,她最后想让我帮她结束一生,我同意了。怎么能不同意呢,她就算是个烂妓,可她是我的母亲啊……”
说着,海瑟薇勾下头,她哭了。
“过去的事情……”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可谁能释怀呢。你不能理解的,棋,我一个人逃亡了六年,我感觉我被所有人抛弃了。”陷入悲痛情感旋涡的海瑟薇宛如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紧紧地拽着棋的衣角。
他看着海瑟薇,忽然觉得他们是一类人。
棋想了许久,转身轻轻抱住了海瑟薇,在她的耳边说着:“我可能无法理解亲情是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在哪里,可我知道一件事情,我们一样孤独。”
是啊,一样孤独的人可以共情,无论他们为何孤独。
但至少两个孤独的人抱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再那么那么孤独了吧,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