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辍学
信是用田字格写的，折成一个纸飞机，放学的时候孩子把它塞到解欢手里，一溜烟跑走了。
解欢脸上挂着笑容，没有立马把信打开看，等着姚慕辰来接她一起回寝室，吃了饭，洗完脚，姚慕辰在炕上给她按摩，她才想起把信打开。
亲爱的解老师：
您好！
我爸爸妈妈从城里打工回来，他们给我带回很多漂亮的新衣服，还有新鞋子和玩具。
我很高兴，妈妈说她和爸爸以后不走了，可以每天在家陪我。
明天开始我就不来学校上课了，我有了小弟弟，妈妈说女孩子上学没用，让我在家里照顾弟弟。
解老师，再见了，我会永远记住您的！
……
解欢看信的开始，脸上还挂着笑容，看到后来，她脸上的笑容消失，手中握着信纸，心思复杂难明。
“怎么了？”姚慕辰抬头问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
解欢收回脚，后背靠在墙上，姚慕辰说这样凉，给她塞了个枕头。
“什么事儿啊，脸色这么差。”
解欢情绪非常低落：“我班里的小聪聪，她在信里告诉我她要辍学。”
姚慕辰班里都是小一届的学生，目前还没有辍学的情况发生。
“辍学？”小聪聪已经开始学习六年级的课程，在班里算是大孩子，平时懂事又乖巧，会主动帮解欢干活。
姚慕辰对这个小姑娘有很好的印象。
他伸手接过信纸，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眉头紧皱。
“这家长怎么想的？”
“我也搞不懂，一般出去打过工的都知道，学业对孩子来说有多重要，念书是孩子离开大山的唯一途径，他们怎么能让她辍学？就算有了儿子，女儿的未来就不要了？”
想当初解家日子过的那么艰苦，解平安那么不上进，也从来没说让她辍学的话。
这世间，苦的人只会更苦，人们永远不会知道苦的底线在哪。
“小聪聪把信给你的时候什么表情？”姚慕辰问。
解欢回想片刻，说：“挺高兴的，可能是家里给买东西哄了吧，到底是个小孩子，苦惯了，难免受不了诱惑。”
可能她现在还不知道辍学意味着什么，但是过几年，她肯定会后悔，到时候也会怨父母。
乡下子女和老人的矛盾八成都是因为学业，认为老一辈人没能支持他们念书，才让他们被限制一隅。
而事实就是，上一辈老人确实不够重视教育，那时候教学资源短缺也就算了，让解欢可惜的事，现在明明有机会给孩子读书，为什么还会有家长想不通？
“我这个周末去小聪聪家里走一趟。”解欢数算着时间，后天就是周六。
姚慕辰没有阻止，说：“我陪你一起去。”
第二天，小聪聪果然没有再来上学，解欢站在讲台上看着她空下来的位置，心中颇多感慨。
班里的学生们还问，“解老师，小聪聪今天怎么没来？她请假了吗？”
解欢笑了笑，摸摸他的头，说：“嗯，小聪聪家里有事，她过两天就会回来上课。”
对这次家访，解欢抱着必然的决心，说什么也要让她父母重新送孩子回来上学。
……
小聪聪家里在山的更里面，沿着学校向南的一条小路，行走大约二十分钟才能到。
姚慕辰舍不得她累着，给她借了辆人力三轮车，让她坐车上，他推着她去。
一个孩子带着他们来到小聪聪家。
隔着栅栏门，解欢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在院子里用冷水洗尿布，一个老太太在她旁边说着什么。
屋里突然传出一阵孩子的哭声，老太太大喊：“聪聪，你过来帮你妈洗，你弟弟要喝奶。”
小聪聪从屋里跑出来，她身上穿着一套大红色的运动服，干净的小白鞋儿，怀里还抱着一个洋娃娃。
老太太见状不满道：“你穿新衣裳干啥？一会儿干活弄埋汰了，赶紧换喽！”
小聪聪气鼓鼓的和老太天瞪眼，一转眸，看见解欢站在门外，眼睛一亮。
“解老师！”小丫头一路小跑过来迎接。
解欢和她打了招呼，目光落在院子里，和老太太对上。
老太太从石墩上站起身，往外走。
纳闷儿的问：“老师？你咋来我们家啦？”
猜想到解欢来干什么，老太太眼神有些闪躲，没给开门，更没请解欢进屋。
解欢被姚慕辰扶着胳膊，对老太太友好的笑：“阿姨，小聪聪今天没去上学，也没请假，所以我来家里看一看。”
她没提小聪聪给她写信的事儿，小聪聪高兴老师来家里，连忙跑到屋里喊她母亲。
“我喊我妈去，妈，解老师来家里看我啦！”
小丫头一蹦一跳的欢脱背影，解欢和姚慕辰看在眼里，不觉可爱，只觉沉重。
大人用好处收买一个无知的孩子辍学，无疑，这件事做的欠妥。
“阿姨。”等小聪聪进了屋，解欢脸上的笑容消失，看着小聪聪的奶奶说：“聪聪是您从小拉扯大的，按理她跟您最亲，您跟她相处的时间最久，应该跟她感情最深厚。上学这件事关乎孩子未来，您怎么能同意不让她念？她还这么小，就算在家帮忙，又能干什么？”
老太太闻言脸色一阵难堪，却是无力的摆摆手。
“我又不赚钱，我说了也不算啊，她爸妈回来就不给我钱，说不让她念，我有啥法儿？”
“那您的态度呢？如果您要是不同意，我想她父母也会考虑您的决定。”
“啥我的决定，孩子，你不懂，当老的不中用了，在儿子面前说话等于放屁一样，儿媳妇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家里又添个小的，没人出去挣钱花，妞子指望啥去念书？念完小学又能怎么样？往后还有初中、高中、大学，家里根本就供不起。”老人家说起来一脸惆怅，后来还伤心的抹起了眼泪。
解欢动容了，心里想过‘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二胎，生了儿子你们要不要供他念书’的话，因为她也怀着孕，没有出口。
孩子是无辜的，每一个来到世界的小生命都不应该背负‘该与不该’这样的议论。
来了就是来了，没来的时候说什么都好，既然来了，就该给他一份尊重。
“那也不能让孩子不读书，等过几年她长大了后悔，一定会怪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