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曲径通幽
一路上心不在焉，连问白嘉为什么拉着他来找叶凡的心思都没有。
新华历六十八年，P2P金融行业规模呈现井喷式爆发，放贷资金突破三万亿元，随之而来的是盛极必衰。
暴力催收问题屡禁不止，甚至有人不堪网贷催收暴力，选择一死了之，让人们对网贷谈之色变。
随着银监会的出手整管，两千多家有名有姓的网贷，老板跑路，平台倒闭的数不胜数。
预计会在今年，也就是新华历六十九年压缩在八百家左右。
最兴奋的莫过于借款人了，暗想借款公司都倒闭了，这钱是不是不用还了。
他们大概是没听说过债权转让，转让给谁呢？就是那些暴力催收们了。
身无分文的周不疑，也没想过赖账，但是没钱能咋办，拖呗。
在荷叶镇下车，告别白嘉后。
周不疑独自一人在荷叶镇随便走着，刚把手机安全助手给关了，电话就响了，是洞庭湖省的号码。
明明是手机号码，归属地却显示了“星城/湘西/桂潭……”等四个不同地名。
“是周不疑吧？”
“嗯。”
“你的欠款逾期了两个月了，今天下午两点前还过来……”
周不疑直接把电话挂掉了，他也不是完全没接到过催收电话。
上次接到的那个，说中午一点必须还，周不疑一说要推迟几天，分分钟就来了个电话轰炸和短信轰炸。
人是不能和野狗商量的。
“唉~”
周不疑深深叹了口气，没有半点跟这些催收狗们虚与委蛇的想法，又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短时间内他可搞不来八九千块钱去喂狗。
叮咚。
还未收回口袋的手机上冒出一条彩信来，周不疑乍一看，脸色变得很是难堪。
是一个女孩的相片，相片上P上一段文字：我老公周不疑在外欠款还不起，我没办法出来卖身偿债，包夜一百，打点……
周不疑打量了相片上女孩两眼，才认出来是郑杰的女朋友。
当初第一次网贷未遂，是在郑杰手机上操作的，读取了他的手机信息，后来自己网贷时，也读取了自己的信息。
“唉~”周不疑又深深叹了口气，抬起一张手遮着脸揉了揉。
手机实名制是个空话，再高超的科技也有漏洞。
就好比这次，催收狗就一手机号，哪里去查得到人。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打电话骚扰你通讯录上的人，发放辱骂、要挟、抹黑的短信。
你拿他毫无办法，即使报警。
这就导致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借款人是很难反击到催收狗的，大多数情况下都只能承受。
周不疑心中有些怕，毕竟长这么大还没碰到过这种事情，又有些不该有的庆幸。
他庆幸的是这照片上面是郑杰的女朋友，而不是董幻丽。
“怎么办？”周不疑对着空气问了一声。
没等他想出应对办法来，亲戚朋友们就一个个的打过电话来问责，都是因为被他连累而受到了骚扰。
其中郑杰的一句“你妈”，立刻就让周不疑炸毛了。
小红被小明拉去游戏厅玩了，那么一定是小明的错，没人会说小红自己本身也有错，错在没有自制力。
同样这么想的周不疑不是想不到第二层，可他不是普通人，他比普通人还要差那么一点。
气头上的他再接到电话，逢人就说起自己沾上网贷的缘故，一股脑的把污水泼向郑杰。
自然招来郑杰的愤恨，周不疑却不以为意，心里也着实有些不该有的怨念，若不是郑杰，他真的还就是接触不到网贷的，也根本不会想到网贷。
再次回到自家，周不疑一进店门就看到周海的脸色黑如锅底。
周不疑明白，外人面前，他有千万理由，无数方法将自己洗白，却无法在亲人面前戴上面具。
城府再是深沉的人，也难免要在某处给自己留下一块清净园来安放日渐灰黑的心灵。
“你到处网贷我不是不知道，我有说过你么？可你怎么还就连累到了别人！”周海厉喝一声。
周不疑答道：“不用管它，也就是打电话发短信，不理就是了。”
“也就是打电话发短信。”周海本来在记着账本，闻言将账本一把丢在桌上，碰倒两三个玻璃茶杯，“你借那么多钱你都做了些什么？吃吃喝喝，到处去旅游！什么名声都给你败了！”
周不疑不说话了，呆呆坐在周海身旁任凭数落，不吭哧一声。
“你娘去看卡上还有多少钱了，明天还上吧。”周海说道。
“被人打了一巴掌，然后把钱还上，这一巴掌就会消失么？”周不疑扪心自问，张嘴想要拒绝，看到父亲那悲哀目光，也就沉默了。
起身走回小楼。
冰冷的不是从街上到小楼的那一小段路途，而是再也不愿沟通的执拗。
躲进只有自己一人的孤独里，周不疑发觉身边再无人，走到自己房间将房门反锁上，又拉上窗帘遮蔽日光。这才躺到床上。
没人看到的黑暗里，舔舐伤口的，有可能是野犬，也有可能是猛虎，人前张牙舞爪，人后伤痕累累。
借着白嘉帮助，在洪都搅风搅雨，阴差阳错的还真把令狐遨给送进大牢，满足了内心不为人知的阴暗想法。
只是，周不疑可以把朱三爷那些江湖人不当作人看待，却无法把董小虎的死当成意外，尤其是还因此和董幻丽反目成仇。
他也清楚的知道目前对于自己来说，网贷所造成的苦果还会蔓延，他几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还会去借网贷。
无它，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欠下的两个逾期网贷，催收信息已经以周不疑为中心扩散了出去。
网贷的人，几乎都是拿去赌钱，赌输了又网贷，周而复始。
明白自己没啥好名声了的周不疑懒得解释钱用哪了，同时熄灭了去借钱的心思，友谊经不起试探。
悚然发现自己已是进退两难，就连出外打工也凑不齐路费。
周不疑又出了趟门，去到店里要路费出门打工，却得到娘亲再不会拿钱给他的决绝之语。
一时心情难以自抑，赌气般回了小楼。
白天里去叔叔家蹭饭，晚上在小楼发呆，偶尔这里那里借个十来块钱买上几瓶啤酒来麻醉自己。
喝完酒后也会想想该怎么打破局面，怎么弄笔钱来出门打工。
支宝上的贷款加上网贷还有一些私人借款，合计得有一万八千多块钱的债务。
没啥手艺，更没有学历，打工的话一月也就三千，不吃不喝半年也就还清了。
实际上以周不疑的日常消费，得工作一年才能还清，更可怕的是以他的性子给人打工就没有干满过三个月的，又哪里能耗费一年时间去补窟窿。
深深的无力感，第一次让周不疑有了自己是个废人的想法。
逃避着，不去想。
夜深人静时，又忍不住去想。
自我放逐般就这样过了近两个月，在听到白嘉说幻庄家居设计有限公司正式运营时。
周不疑才走出小楼，剪了个头发，把胡子刮了，将拖鞋换作皮鞋。
如果注定要走上不同道路，那么在分叉口，让我再看你一眼。
二月二，龙抬头。
万物复苏，春回大地，等等无数有关于生的词汇都从这一天开始。
新的一年里，月城的商户们破落下去一批，立马就又上来一批，这是枯萎，也是新生。
贫富转换间，乘势而起者不知凡几。
由薛怜和董幻丽两个女人为主的幻庄，在其中尤为耀眼。
并不只是因为她们的性别，还是因为她们的大手笔。
幻庄正式运营期间，推出宣传活动，实际上也就是个文艺表演，重头戏是其中的关注幻庄公众号抽奖环节。
特等奖是一套价值三百万的精装修房，可不是那种刷了层腻子粉就完事的精修。
在红幕墙上展现出来的照片，商务类型的软装修，各大品牌的家电、家装，无一不在说着这套房屋远不止三百万。
仅这一个奖项，就能让整个场所挤满了人，摩肩擦踵都是说轻了，把孩子顶肩头上的大有人在。
周不疑借着身材瘦小，硬是挤到了红幕墙前，被一人高的音响震的耳膜生疼。
台上表演着傩舞，不知名的神鬼魔佛一齐跳动，略显怪异的舞蹈惹人心血来潮。
周不疑抬头只看到个主持活动的靓丽女孩，除她之外，也就是几个工作人员了，脸上傻傻的笑了笑，有些释然，有些失落。
注意到红幕墙上的活动介绍，周不疑也是对薛怜的大手笔感到讶异，根本没想到过这会是董幻丽亲自指定的。
很多时候，明明只是一段很短的时间，因为差距拉的太大，你会觉得过去了许多年一样。
这种感觉最多的是出现在同学身上，你高考落榜，同学高中，再见面时格格不入，好似被人撕去十年光阴。
周不疑此时就有这种感觉，自惭形秽的逃离了人群。
原来已经是云泥之别，连见一面，都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