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遗恨
除了害怕承受那种看着周民一点一点明显衰老的折磨,还是因为他开始咳痰了。
像鼻涕,像果冻,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看着盥洗池里那一口浓痰,周不疑打开水龙头,用手捂着水不停的擦洗口鼻。
再抬头时。
梳妆镜里是张毫无阳光可言的脸,微微泛白的脸颊,带着血丝的双眼,眉心若隐若现的皱痕。
无一不在诉说着一个病字。
他不会和任何人说,更不会去医院检查。
他害怕自己真的被爷爷给传染了,让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再增添上一份负担。
周不疑拿下毛巾擦干脸,出了盥洗室。
在客厅坐着的王利华就丢了根烟过来,笑道:“不疑老弟,你要是再不来,我就得被董小虎给气死了。”
“他还能把你气着?”周不疑很是意外道。
王利华唉了一声,“我那老爹上次出门说第二天回家,结果第二天又发消息我说他要出远门,你是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我都穷的和你朋友一起吃泡面了。”
周不疑客气的笑笑,没有半点相信的意思。
这王利华可是王仙独子,又是薛怜的侄子,在这江南西路和洞庭湖两省吃的那么开,还能穷到他?
更别说他学的是堪舆术了,现在这年头风水学可就是道门的财务部。
再次见到董小虎的时候,周不疑很是惊讶,董小虎不仅胖回来了,比之从前还要多了两分憨态可掬。
看到王利华就是满面春风的笑着打招呼,“华哥好。”
然后把目光转向周不疑,更为亲密道:“不疑哥,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王利华,多谢你了。”周不疑转身对着王利华感激道,自己脸上也绽放出一抹笑容。
也的确是感激,董小虎被锁在床上这么久,可都是王利华照顾着。
更别说董小虎现在这样子跟毒瘾戒除干净了一样。
这一切在周不疑眼里,都是要归功于王利华。
王利华伸手拎了拎绑在董小虎身上的铁链,听着铁链发出的刺耳声音,淡然的脸上露出严肃神色,道:“不疑,其实我这几天都在考虑要不要把小虎给放了,可我一个人有些没底,现在正好你在,我有个想法。”
“咳咳咳!最近有点咳嗽,你说吧利华。”
周不疑猛地咳嗽几声,只感觉脑袋都因为咳嗽而有些胀痛,欲盖弥彰的解释道。
王利华看了看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继续着先前话语,“我在‘臭水沟’拿了些冰,在董小虎面前烧起来,看他会不会发瘾,不会的话就放了他。”
冰和粉算是最多人知道的毒品了,毕竟港台的警匪片里演了那么多。
就在最近刘天王还又重拍了一遍追龙呢。
瘾君子们唯一的乐趣,除了吸完毒后打牌赌钱,还有就是喜欢冰的制作工具过程了。
王利华可不吸毒,不会自己做工具,从抽屉里拿出网上买的水烟壶和冰。边摆放在床头柜上,边说道:“不疑,其实我很厌恶你这朋友,如果他继续吸食毒品的话。这东西让我想起了以前我父亲跟我讲的故事,那些事情离你离我都很远,仿佛又很近,是黑暗势力的一些手段,用这东西,操控手下。”
房间里很暗,窗户也被遮阳布给全部挡住。
王利华把锡纸上的毒品加热,便烧出浓烟来。
昏暗房间里只有他手上一点火光,而那水烟壶就靠在床头。
董小虎只要微微歪头就能吸食到。
周不疑自然不会知道董小虎此时在忍受着多大欲望。
闻着那缕烟散发出的淡淡清香,他想起了上次在月城“臭水沟”意外吸食的那口毒。
清香的背后是来自地狱的苦臭。
也不知道王利华买了多少毒品,还是这冰本就耐烧,打火机弹弹停停的,还有着大半没烧完。
“拿走!”
浑身不住颤抖的董小虎,紧咬着的牙关松开,恨恨的瞪着王利华吼了这么一声。
像是刚刚发现自个床头柜抽屉一直有着毒品,对王利华很是怨怼。
又像是憎恶毒品到了一定地步。
知道董小虎是想起了令狐遨,周不疑心中哀叹一声,道:“利华,丢了吧,别诱惑他了。”
听到话的王利华停下手上动作,意外道:“放了他?你就不怕他又去吸毒?”
“小虎,如果你不想报仇,就随你吧。”周不疑看着董小虎说道。
这话很有意思,一个在吸毒的人是不可能做事的,而报仇这事又不是吸着毒还能干的。
一头雾水的王利华张嘴想问报什么仇,心中又不想掺和进去,反应过来也就缄默不言了。
董小虎没有回话,呆呆望着天花板,任由周不疑解开身上这捆缚了自己不知多少日夜的铁链。
真奇怪,仿佛重生了一般,有着莫名的空虚感,那些沉迷于毒品的日子都在记忆里变得陌生起来。
得到自由后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并未又蹦又跳的证明自己自由了。
而是忽然有些害怕,离开这里后,自己去哪里?
好似都习惯了在这待着了。
回家么?
对,回家!
董小虎猛地站起身来就要出门。
周不疑连忙拉住他,叫道:“你去哪?”
“回家,我想我爸妈了。”董小虎说完,甩开周不疑的手径直出了王利华家。
周不疑有点难受,想着董小虎回到家要是发现自己的姐姐董幻丽决定来年就去令狐遨手下做事的话,会不会气到把一切都说出来?
等到董小虎离开了,王利华笑道:“不疑,听说你家里新屋今天竣工?”
“好像是今天吧,利华,这些日子多谢你了,我现在还要赶回荷叶镇去,下次我再来月城的时候,请你喝酒。”周不疑笑了笑,就要告辞离开。
“随缘吧,莫太过于强求。”王利华摇头,笑道:“我得出趟远门办点事情,这房子你要是想住的话随时都能来住。”
王仙父子二人,云游四海快意人生的生活,周不疑着实羡慕,却也知道这种生活不是他能够拥有的。
王利华帮人看风水,薪酬可是以十万作为单价,就这还得求着他看。
至于王仙,人还没死呢就被众相传诵为活神仙,莲花山上的仙人宫就是最好的证明,可谓是红尘当仙,赚钱太俗,人家那叫收取供奉。
换作周不疑,估摸着坐上车出远门,再下车不仅兜里钱见底,还要欠着一大笔外债,还没有地方没有能力来钱。
无来由的周不疑想到,荷叶镇好像没几人知道莲花山上的白神医馆和仙人宫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家。
白嘉过世的父亲,可是要喊王仙一声妹夫的。
坐上回荷叶镇的车后,周不疑一个人独处时,就开始头疼,不可自控的想起欠的一屁股债,早两天还把支宝的钱又借了出来,和原先那一千八用剩下的一千五一起,共两千七都一股脑给了董幻丽。
这一来一回的,欠支宝的八千还没还完,又欠了网贷连本加息三千六。
身上只剩几十块钱的周不疑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债务会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却饮鸩止渴般还是想着再去网贷,毕竟他去借人钱的话,可从来没有过千。
一是借多了人家不一定会借,二是周不疑拉不下脸来借太多。
借钱为了还钱,循环往复,恶因已然种下。
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周不疑回到了老家。
就看见奶奶一边打扫着卫生一边骂骂咧咧的,“我就想不通,得什么不好要得恶病,有这么害人整人不如死了算了,死了还干净。”
自动屏蔽了奶奶的话语,周不疑走上二楼,进到爷爷那从没有人打理的房间。
周民躺在床上不知道睡了没有,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碗没吃两口的早饭。
白饭上只有可怜的两根青菜和蘑菇。
周不疑很是心酸,他想自己照顾爷爷。
要是他真的要死去了,那么在最后的时光里就让他自由吧。
抽烟喝酒又如何,重辣重咸百无禁忌。
这一辈子已经或多或少的也算规规矩矩过来了。
还没有自由一回。
可是周不疑只能想想,说穿了,他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为力就意味着无可奈何。
看完爷爷过后,周不疑就去到了家里办理竣工酒的地方,祖屋。
说来很有意思,在乡下人们的宗族观念根深蒂固,几乎每一个聚集地的某一姓氏都有着共同的一份、产业吧。
也就是祠堂,祖屋。
而用荷叶镇的方言来讲,是叫“太屋堂”,翻译成普通话可以叫做大牧场,或者,大墓场。
祖屋前宽阔场地摆放了大概四十来桌流水席。
周不疑到的时候就看到了叶凡几人,明显是他弟弟周洋喊来的,说来他自从脱离游戏公会后很久都没见过叶凡几人了。
也不搭理叶凡的招呼,面无表情的周不疑找到周海,就是直截了当道:“你给爷爷送饭了没?”
周海明显一愣,看在周不疑眼里就是无名火起。
接过周海拿来的饭盒,周不疑在姑姑的陪同下打好饭菜,回到了老家。
周民的双眼肉眼可见的混浊,只有着微弱光芒,叫道:“小蛮,给我把被子洗一下,不干净了。”
周不疑见他只是和姑姑说话,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一时有些哽咽。
现在的周民,已是行将就木,说声半瘫痪也不为过,满脸的短须尽皆花白,枯瘦的面颊好似一戳就破的薄纸。
然而周不疑还是不敢面对,不敢面对至亲之人的苦痛。
那种苦痛太压抑。
他转身下了楼,出了屋,寒冷的室外让他内心的煎熬缓和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