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入夜渐微凉

  今夜的风对周不疑来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寒冷。
  播出号码之后,很快接通。
  电话那头的周海问道:“不疑,怎么了?是不是钱花完了?这么晚还没睡?你爷爷怎么样了?”
  “我没事,你明天来一趟月城吧。”周不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
  不明白情况的周民答道:“我明天早上五点就要坐车去洪都进货呀,什么事情?”
  “医生说要你还有伯伯还有叔叔全部都过来,爷爷病的很重。”周不疑叫了声。
  周民沉默了两秒,继续说道:“你们还在医院吧,你跟医生说给你爷爷治病就是了,钱我这里会出。”
  “医生说这个医院治不了,叫你们过来就是要你们带爷爷去洪都治,去省会。”周不疑喊了声。
  感受到周不疑潜藏在话语底下的暴躁,周海给了个肯定的答复,明天会过来月城接走周民。
  一老一少又来到了荷叶剁肉馆。
  照例点了几个小菜坐在门口吃着。
  周民时不时的给周不疑夹菜。
  周不疑好似完全忘了周民的传染病,亦或是根本就没有在意。
  一口一口吃着饭菜,神色如常的和爷爷聊着闲天。
  周民吃了小半碗饭后,放下筷子缓着气,笑道:“这猪面肉太淡了,不好吃,等我回家炒个你尝尝。”
  知道明天就能回家的周民,傻乎乎的以为自己的病好了,整个人都表现的很是开心。
  周不疑苦笑着连连应是。
  心里却在思索着爷爷的味觉是什么时候退化的,听觉是什么时候失灵的,脊背又是什么时候弯曲的,好像自己从没在意过,所以才会觉得这些理所当然是那么的突如其来。
  心不在焉的挑拨着盘中菜,周不疑脑海中浮现起这二十来年种种过往。
  貌似小时候净顾着出去找女孩子玩泥巴,漫山遍野的寻着吃食。
  长大些光顾着作业、考试、复习。
  再长大些,一边烦躁着自身的一无是处,一边把父母的期望当作嫌弃而自以为有了放纵的借口,荒废着岁月毫无意义的鬼混。
  好似从未如何陪伴过家人。
  朋友感冒了,买着水果去医院看望关心着;兄弟喝醉了,大半夜的出门开个房间带去睡觉;女朋友不高兴了,更是能连续好几天陪着好。
  而爸爸咳嗽了,听他说买了感冒灵就再不过问;妈妈去打针了,听她说只是小毛病就不在意了。
  奶奶腿疼的走路不稳,还傻乎乎的真相信她是因为早上去菜地除草累着了。
  爷爷病重,周不疑才惊觉自己已经忘了上一次和爷爷坐在门口竹子下喝酒是哪一年了。
  久到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么?
  “不疑,我吃饱了。”周民喊了声。
  周不疑身子一颤,从回忆里醒来,就像是从梦中睡醒之后面对着现实那样,心里只有一股逃避的冲动。
  第二天的上午,没有护士来给打针,也没有医生来询问病情。
  周民不止一次问道:“你爸什么时候到啊?”
  “快了。”周不疑回答道。
  周海兄弟三人的到来,让周不疑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
  连忙招呼着他们去到医生办公室。
  周民疑惑的喊了一声,“回家啊。”
  说着就要收拾东西。
  周海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包口罩,掏出几个来分发。
  周不疑眼里露出复杂神色,明知道传染病人以及传染病人身边的人都应该做好防护措施,可为什么总觉得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呢。
  “我不带,透气不顺。”周民一把将口罩拍在地上,很是生气。
  周海更是生气,叫道:“你得了传染病,会传染,要带口罩啊。”
  见周民听不清的样子,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话语中有着不知什么时候生出来的无名火气。
  回家的车上,周民把口罩摘了下来,摸出根烟就点。
  周海气的把不住方向盘,差点撞到绿化带上去。气急败坏道:“你知不知道你快要病死了,你还抽烟,你这么不想活就尽管去抽烟喝酒。”
  后座的周不疑只感觉整个人都懵了。
  快要病死了?
  回到家后,周民便好似健康人一般,喝水吃饭,碗筷杯子就那么和家人的堆在一起。
  施施然的躺在自己的摇椅上,又摸出根烟来抽。
  气的周海忙活着找出他用过的餐具,全部丢在垃圾袋里。
  周民见了,目光很是黯淡,脸上的淡淡微笑完全消散。
  周不疑的奶奶还不清楚状况,知道周民得的是传染病后,连忙拉过小孙子护在身边,指着周民说道:“你带口罩啊,不要害到小孩。”
  才三岁的阿景,对着奶奶叫道:“我要爷爷买糖吃。”
  “你现在见个人就要买糖你吃了?不买的就像我这样你理都不理了?”周不疑呵呵笑道。
  阿景就踉跄着腿撞过来要打周不疑。
  一团乱麻的老家周不疑待不下去了,信步走往街上店里。
  不是那么明亮的眼睛露出忧愁来。
  这两年家里花去太多钱了,光是老家即将完工的新房便拢共要支出三十来万。
  三十万对于周不疑家来说不能算是天文数字,但足够让他家感到吃力,流动资金已然断绝。
  进来家具倒卖之后,四处拆借来的进货资金便该还了,还本加息。
  某种意义上,说得好听这叫借鸡下蛋,说的难听就是在为债主忙活。
  区别只在于赚的钱多钱少。
  面对着小舅子的价格战,没有积蓄的周海在商场上已是节节败退,勉强维持着生意不倒而已。
  额外租下的仓库租金年年都涨,今年已经涨到了一万块,要知道三年前刚租的时候才不到五千。
  再说大环境,荷叶镇在改革开放过后还贫穷落后了几十年。
  现在表面上来看招商引资,处处楼盘高起。
  一副发展中的模样,实际上是一团被吹起来的经济泡沫。
  整个江南西路都陷入“口袋”难题,没能真正发展起来。
  更别说这个地理位置不占优,又没有什么风景名胜历史名人的荷叶镇了。
  而即便荷叶镇放在大环境里连微不足道都算不上,周不疑家的赚钱速度也明显跟不上现今的泡沫考验。
  脑中胡乱过了一遍家底,周不疑很是悲哀的发现周海已经背负了外债,手头上还有的钱,不是借来的进货资金就是维持日常开支的必需。
  至于周海的伯伯,自己一双眼睛视力不停倒退,都没能去医治,更别说给周民看病了。
  周海的叔叔,更是在去年欠下十多万外债。
  刚刚阿景踉跄的腿,便是那时未能完全医治彻底而留下的后遗症。
  周不疑发现自己除了怨天尤人,没有任何办法能帮得上爷爷。
  更是莫名恐惧,要是父亲拿不出钱,不打算给爷爷治病的话,可怎么办啊?
  浑浑噩噩的回答了娘亲的一些疑问,交代了这几天在月城医院是怎么过的。
  回到房间里倒头就睡的周不疑醒来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暗下。
  坐起身子想着出门找点吃的,就听到隔壁传来周海的声音。
  “老兄,我爸病得很严重,我就是想问你能不能借两万块我。”
  周不疑拉门的动作顿住了,轻轻退回床边坐着,听着周海在那感谢着朋友的援手之恩。
  说实话,周不疑很是羡慕父亲。
  他自己当不得义气千秋,却也没辜负过友情两个字。
  可却着实没有底气说一声自己有朋友。
  朋友这两字对周不疑来说,更多的只是个称呼。
  还有两天就是支宝的还款日了,这种情况下周不疑不可能再向以前那样问父亲拿钱。
  又没有朋友处借钱,想起了手机上还没卸载的两个网贷。
  郑杰这些日子时不时的要发信息问周不疑在哪在做什么,半夜三更的更是操纵着网贷获取验证码,问周不疑验证码是什么。
  而周不疑并不打算帮郑杰这个忙,又不好意思明确回拒郑杰,也就一直冷处理着。
  周不疑打开了电脑,把多想金汇下载到手游模拟器里,借着手游模拟器的操控助手设置了个脚本。
  不停申请着多想金汇的借款。
  就这样呆呆坐着,过了十二点还没有抢到多想金汇的下款额度。
  又在自己手机上申请着海神金服,收了条验证码后,海神金服的款项很快打到银行卡里。
  过程之顺利令周不疑有些惊慌,这么爽利,该不会是……
  急忙看了看分期还款额度,每期还三百四左右,共还十二个月。
  年利率达到了百分之三十三点多,这时候国家规定借款最高利率是百分之二十四。
  超过国家规定的利率,哪怕超过零点一都要算作是高利贷。
  不过周不疑已经没得选了,即使现在后悔,立刻还钱也不是只还本金。
  还了支宝上的借款和“先花后付”两个服务的款项后,就还剩下一千八了。
  感到有些头疼的周不疑关掉电脑,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努力的想要睡觉。
  叮铃一声手机又响了,是董幻丽发来的企鹅信息。
  屏幕上显示的信息冷冰冰的像是命令。
  “周不疑,来白神医馆。”
  收到董幻丽的信息,周不疑把鼻梁都给捏出一道红印来。
  好不容易把自己整精神了,披了件外套就出了门。
  径直走到莲花山上,就看到董幻丽和白嘉在薛怜的带领下,正拾掇着一堆肉串还有蔬菜。
  白神医馆的院落里,摆放着一个烧烤架。
  收起一肚愁绪,周不疑笑了声,“好嘛,这是让我当苦力来了呀。”
  “赶紧的过来生火。”董幻丽轻轻哼了一声,美目中有着无数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