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 有两意 1

  衍庆宫正殿之内,遍地的碎瓷片仿佛是刚结束了一场恶战一般。李贵妃此番是当真动了怒,衍庆宫上下多少宫人,伺候了李贵妃几十年,便是连主子皱眉都没见过几回,哪里又会见过主子发起这样大的脾气。几个有些资历的,便纷纷跪在殿外,盼着主子早日消下气来,却被李贵妃呵斥着赶走。院中殿内,只留下李贵妃与定王母子二人了。
  李贵妃正站着顺气,背后是跪了半个时辰的定王喻和瀛。即便是跪了这许久,还磕了数不清的头,李贵妃不肯有半句松口。
  当年宫宴之上,李贵妃一眼便相中了这个清秀而又温婉懂事的孟氏,往后几日,那是日日求,夜夜盼,硬从皇帝手中求下了一道赐婚圣旨,将这位孟府大姑娘许做了自己的儿媳。此番大喜,宫内宫外人人称道,一时间人尽皆知。
  可喻和瀛眼中,王妃之宝座,只能留为自己所珍爱之人所有。
  “母妃。”向来任性娇纵的喻和瀛,如今却一改往日作风,一再向母亲求情。“儿臣说的,句句都是真话。灀儿她性格柔和温婉,近段时日,儿臣重伤卧床,灀儿更是不辞辛劳日夜陪护。儿臣与灀儿是真心相爱,绝无半分掺假。如今灀儿有了身子,儿臣想要给她一个名分。”
  “名分?什么名分?”李贵妃此时已是火冒三丈。“你让她来本宫跟前来,一字一句地和本宫说清楚了,她一个卖艺出身的女子,凭着她那样的身份、地位,能在你府中做个夫人已是万分抬举,更是顶了天了!你和本宫说说,她凭什么来做这个王妃?”
  “灀儿如今已是有孕在身,想必再过半年便要生产。灀儿拿着自己的性命为儿臣绵延子嗣,为我们皇族开枝散叶,难道这还不够吗?”
  “绵延子嗣?她的孩子如今是落了地了?你见过是个健壮的男丁了?”李贵妃斥着回过身,看着自己这个蠢笨的儿子,却又实在是发不起脾气来,只得温声细语地劝道:“傻孩子,你且想一想,你那满府的妻妾,个个花一般的年纪,且不说有多少受了临幸的,便光是受宠的,双手十指也数不过来,为何她们入府许久,却至今未见有孕,而偏偏这位灀夫人却怀了孩子,还指着这个孩子,期盼坐上王妃之位?孩子,不是母妃胡说,只是这孩子,你就这般确信定是你的?”
  这话实在是叫喻和瀛受了一番羞辱,可他心里清楚,给妃子们灌了药的事是断断不能说的,如今即便委屈,也只能受着,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母妃放心,灀儿对儿臣忠心无二。平日里,我二人在府中朝夕共处、形影不离,府中上下无人不知。早在儿臣出征一月海以前,便曾听灀儿抱怨自己月事未准。只是当时儿臣未有多想,但后来知晓时,也曾让人对过日子,儿臣清楚,灀儿必定是清白的。”
  李贵妃这下倒是消除了心中顾虑,只是休妻一事,她始终接受不来。她的儿子,她自己最是清楚,这小子从小要强,便是想要点什么,都从未曾求过半句,可如今却为了这个女子,哪怕拖着未痊愈的伤口,在殿内一跪便是半个时辰,也要求得她的同意,废了发妻,娶她为妃。李贵妃知道,即使是过了她这一关,到了皇帝那儿,必然也是不会同意的。可这孩子性子犟如牛,她哪里能镇得住?
  李贵妃心里自然是不可能同意这事,可如今也想不出旁的话来劝,只得无奈道:“瀛儿,休妻之事固然是小,但你可曾想过,若是失了皇家的体面,这事可就大了呀。你听母妃说,若是你只留你的灀儿做个妾室,哪怕你将她抬了平妻,母妃也不会再管你。但你若是先废了王妃,再将一个靠着卖艺长大的丫头迎进门来做你的妻子,京城的消息那么快,到时候,不单是你要被世人称为‘负心汉’,就连整个皇族的声誉都要因你而受牵连!”
  “那便和离。”
  “你说什么?”
  “儿臣说,要与孟氏和离。”喻和瀛抬起头,目光炯炯有神,紧紧盯着眼前的母亲,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丝毫没有玩笑之意。“若是与孟氏和离,只要在这之后,避一避风头,等这风头过去了,儿臣再十里红妆,将灀儿娶进府里做王妃,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人敢乱嚼舌根、乱说闲话了。”
  李贵妃欲言又止,提到嘴边就要斥出口去的话,终是忍在了肚子里。李贵妃知道说不过喻和瀛,这会儿便也不再多说,只是打了最后一颗钉子,道:“本宫不管你是如何打算,总之,孟氏这个丫头,是当年本宫亲自选来,求了圣上赐给你的,本宫这一辈子,也只会认孟氏这一个儿媳妇儿!”
  喻和瀛这样硬的性子,最是容不得人硬碰硬地激他一发。李贵妃这话出口,喻和瀛便是连再求一求的余力也耗尽了,攥紧了拳,硬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一脸倔强叫人望而生畏:“孟氏与儿臣之姻缘,是出于父母之命,而非儿臣心中所愿。儿臣与她毫无夫妻情义,固然,此生不会再与她有任何肌肤之亲。母妃若是要留她,除非她被大夫诊断出怀有身孕。但儿臣与她已大半年未有同床,若是她有孕,儿臣正好借着这个理由,光明正大地休了这个妻。母妃,儿臣伤口未愈,不宜久留,先告退了。”
  “你个逆子,还意欲往何处去?给朕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