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别离 上

  年二十九这日,陆霈终于出关了。先觐见了魏宁澜,出宫之后,让人传楚璃回天师府。
  天师没出关前,楚璃有些忐忑,天师出关后,楚璃反而松了口气。到达天师府的书房门前,见陆旭和陆皎都站在门外,笑着问:“怎么不进去?”
  陆皎有些担心,说道:“师姐,师父说,只见你一人。”
  陆旭没说话,但是表情有些凝重,楚璃点点头,掀开帘子进去了。
  进书房后,天师背对楚璃站着,楚璃行了礼,喊道:“师父。”
  天师的声音似乎很是疲惫,转过身来说道:“你来了。”
  楚璃没有抬头,却见师父的手苍老了许多。便问道:“不知师父唤徒弟来,有什么事情吩咐?”
  陆霈坐在椅子上,说道:“为师也没什么可吩咐你的,你向来都做的很好。比为师预想的还要好。”
  楚璃只应:“谢师父夸赞。”
  “纵观我此生,我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先帝虽称不上明主,与我有知己之交。他的托付,我如今也算是完成了。”陆霈感慨道,楚璃听着有些奇怪,只是应是,并不多言。
  陆霈又继续说道:“三个徒弟中,我一直心疼陆旭。他自幼跟着我,我自然更偏疼他一些。陆皎童心可爱,对她的教导自然是放纵了些。俗世中常说父母待子女多有偏心,我确实对他们偏心了些。”
  “师父,徒弟幼年受教于师父两年多,师父和徒弟相伴少,自是不如师兄和小师妹的。”楚璃并不在意的说道,“况且师兄和小师妹都是孤儿,徒弟还有家人。他们多得师父些疼爱,也是应当。”
  “你不用宽慰我,”陆霈自嘲的笑了笑,“我生了私心是我的错,你的命运波折,也是因我多番折腾,不肯屈服于命运。”
  “这些往事,师父不用记挂在心。”楚璃劝慰道。
  “你这回去河内,为师也不嘱咐你什么了,”陆霈认真的说道,“这次河内,如果你能回来,就称病不朝,和你师兄还有师妹一起回山上吧。”
  “徒弟能否知道为何?”楚璃奇怪道。
  “你回南夏的时机也快到了。”陆霈说道,“你不用怕,为师此生亏欠你最多。南夏那边,已经替你都安排好了,你即使回去也无大碍。你若不愿回去,就给南夏那边报一个暴病而亡,然后回大瑞朝堂也好,去哪里游历也成。”
  “若是真要回去,徒弟并不害怕。徒弟也相信师父一切会安排妥当,”楚璃犹豫道,“只是,师父不怕我回去后,会对大瑞不利吗?”
  陆霈笑了起来,“我的徒弟是什么样的,我自是清楚。无论是南夏以后统一大瑞,还是大瑞一统南夏,不过是历史规律罢了。有何可怨怪。”
  楚璃点头,总觉得师父今天有些奇怪,却不知怎么开口。
  “为师天命将至,你若是能从河内回来,就送为师一程吧。”陆霈见楚璃猜出些端倪,又不敢说,便自己笑着说出来。
  “师父?”楚璃心中震惊,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忙跪下道,“徒弟河内之事结束后,必定速回皇城。还请师父,等一等徒弟。”
  陆霈又笑着低头看楚璃道:“你放心,你的所求,师父都知道。都替你安排好了,等时机到了,陆皎会帮你达成的。你尽力就好,师父希望你能破了死劫活下去。你若是能活下去,师父这辈子的抗争,也不算全无意义。”
  “师父,”楚璃鼻子有些酸,仰头道:“徒弟会尽力的。”
  两处打仗,财政才恢复一些的国库,又有些吃紧。不过再穷也要过好年,因而除夕宴是照常举行的。
  凌霄生死不明,魏宁澜心里还抱着些希望,席位上还给凌霄留了位置。
  楚璃决定大年初三离开的消息,不知怎么的,传到了朝阳公主的耳中。宫宴过半,朝阳公主给楚璃敬酒后,又和她聊了几句。
  “听说楚相大年初三就要去河内了,”朝阳公主端起酒壶倒酒道,“本宫敬楚相一杯。祝楚相一路顺风。”
  “谢殿下。”楚璃笑着与朝阳公主碰了杯。
  朝阳公主敬完后,又给自己的酒杯满上一些,晃着酒杯,问道:“楚相能否随本宫去别处聊聊,本宫一直有些事不明,还请楚相为本宫解惑。”
  楚璃点头,随朝阳公主来到一处较空旷的地方,别人看见她们在说话,却听不见她们聊什么。
  “不知殿下想问什么?”楚璃问道。
  “呵,”朝阳公主冷笑,“本宫自幼承训先帝,立志为大瑞鞠躬尽瘁。论能力,本宫从来只比她强,论心性,她更是无法与本宫相提并论。不知楚相是否认同这些?”
  “殿下说的没错。”楚璃点头道,“若是论这些,殿下确实强于诸皇室中人。”
  “既然你也觉得是对的,那为何你师父不选本宫?你也不选本宫?”朝阳公主冷静道。
  “公主说的是从政的能力,确实如此。可是公主知道大瑞要的是什么样的陛下吗?”楚璃轻声问道。
  “大瑞要的是能带领大瑞走向盛世的明主。”朝阳公主说道,“难道你认为她能是这样的人?”
  楚璃不言,朝阳公主继续道,“她沉迷小情小爱,国师对她脸色好些,她能把心肝奉上。国师若是对楚相你好些,她便摆脸色给你看。这样的人,如何值得你和凌霄追随。”
  “殿下错了,”楚璃叹道,“殿下只看到她小情小爱的一面,却不知道她其实是这个时机下,最合适的人。”
  “听说楚相是南夏人,”朝阳公主突然转了话头,“楚相是为了南夏来扰乱大瑞的吗?”
  “臣确实是南夏人,这事情臣没有瞒着任何人。”楚璃说道,“若是有心细查,自然能查到。大瑞也没规定为相必须是大瑞出生的。”
  楚璃见朝阳公主又似乎另起疑心,觉着和朝阳公主说话真是累。便说道:“殿下既想问臣为什么不投到您的麾下,又想着臣是南夏人,殿下如此矛盾,又何必执着于臣。”
  朝阳公主又换上笑意道:“本宫不过是问下楚相的来历,用人又岂会计较此人的出生。”
  “上回在朝堂前,臣的话没有说完,公主便嚷嚷着想要让人抓了臣去。若公主真不愿意计较,那么就请公主让臣把那日的话说完。”楚璃有些不耐。
  “好,本宫恕你无礼。”朝阳公主敛色道。
  “公主一向自傲是先帝手把手教出来的,自幼接触朝堂,接见朝臣,帮着分看奏折。”楚璃缓缓说道,又看了朝阳公主一眼。问道:“公主是否还愿听臣说下去?”
  “本宫言出必行,说恕了你,自是要听完。”朝阳公主不在意道。
  “先帝教公主那些,并不合适如今的大瑞。”楚璃平静的看着朝阳公主的眼睛,“大瑞已经千疮百孔,并没有公主想的那么坚不可摧。”
  “呵,那照你说,应该怎么办?”朝阳公主有些蔑视道:“天师说你是上天派来辅佐她的,你真的以为大瑞没你不行了?”
  “臣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楚璃意料到朝阳公主会这样,也不在意,“即便没有臣,大瑞迟早也会重新走上正轨。不一定是臣,但一定不是殿下。”
  “楚璃,”朝阳公主有些抑制不住怒意,“你凭什么说不是本宫?本宫比任何人都要努力,都要优秀,你和天师,凭什么否定本宫?”
  “不是臣否定的殿下,是大瑞需要的是君臣互信,需要齐心重振大瑞,而不是君臣相疑,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猜忌中。”楚璃难得和朝阳公主说了一句真心话。
  朝阳公主一声冷哼:“你要的不过是一个好糊弄的君主罢了。她沉迷情爱,朝事由你和凌霄把控,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本宫虽然有疑心,不过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里面有什么龌龊心思。疑心有什么错,难道等底下的都联合起来糊弄,才是好的吗?”
  楚璃早知朝阳公主会这样想,也不太意外:“殿下与臣各执己见,何必一定要说服对方。臣离席许久,该回去了。恕臣告退。”
  朝阳公主也不想与她继续说了,便说道:“楚相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