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端 六

  转眼之间又是五年过去了,这年也许真是个灾年。
  原本常是秋天来犯的东夷,却选择了春末来。凌霄手下的强将都驻守在了各个要塞,朝堂内剩的可用的人不多,东夷又十万大军压境,前线急需人去领军守城。
  朝堂议事时,众将都推辞不出,或有愿意冲锋的,可是能力尚不足。朝阳公主一系的人,又都称凌霄既然是天选之将,自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她出征此战才有生机云云。凌霄和魏宁澜权衡了一遍又一遍,也只有凌霄出征了,于是很快,凌霄就取印挂帅,奔赴蓟州。
  魏宁澜又遣兵调将,尽快接应凌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凌霄出征,很多人以为是胜券在握的。可是这世上哪有百分百的胜仗,这些人没有想过这些。克扣粮草还是小事,调兵增援又在选人上出了问题。朝堂上吵成一锅粥,等好不容易决定下来,蓟州城破了。
  战报传来,蓟州城破,众人皆惊。又问凌霄何在,有问责凌霄之意。却得知凌霄战死蓟州城,不知被砍了多少刀,中了多少箭,尸体都面目全非,满朝震惊。
  魏宁澜难得的在朝上痛骂群臣,“凌霄死了,你们是不是满意了?刚刚还有想问责凌霄有过的,凌霄错什么了!凌霄死守蓟州城,迟迟等不到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发兵给粮草增援。就这样活生生的被人砍死,被箭射死!如今你们可都满意了!你们就顾着自己的富贵,哪怕来日亡了国,都不过是另投新主罢了!可怜了前线的将士,还有凌霄……”魏宁澜说到最后满面是泪,眼中有说不出的懊悔。
  蓟州城破,东夷虽然受了重创,却因为大瑞援兵到的不及时,长驱直入,骚扰平原和邺城。
  不过好在凌霄早就部署过邺城和平原等地的防线,派的武将都是有能力的人,东夷多次强攻没有破城,然而终是影响到了邺城和平原的百姓的生活。天气又渐渐转凉入了冬,蓟州被他们都抢空了,春种的田地早就被他们践踏殆尽,故而选择与大瑞和谈。
  使臣趾高气扬的来了大瑞,带来的和谈条件极是苛刻,要大瑞上贡。又见大瑞是女子为帝,轻视之下又说东夷愿效仿中原,与大瑞结秦晋之好。
  魏宁澜自是不肯的,使臣也不以为意,本就是羞辱之词,也没放在心上。
  朝中却议论起,东夷如今势强,不如派公主和亲修好关系,来日有实力再开战云云。
  魏宁澜有些犹豫,凌霄死后,魏宁澜常招陆旭进宫,魏宁澜和陆旭说,“我只剩下你可以说话了,你多来陪陪我吧。”陆旭只好答应。
  如今朝堂上议论纷纷,魏宁澜心烦,便招陆旭进宫,与他饮酒道,“蓟州之事,让我痛失凌霄,我真恨不得把东夷给灭了!”
  陆旭对这事也是一声长叹,“陛下息怒。”
  魏宁澜又自顾自说着,“邺城和平原处,凌霄走之前都布防好了。整合兵力粮草后,蓟州很快就能夺回来的。只是,凌霄再也回不来了。”说到这,魏宁澜又流下泪来。
  陆旭不言,只是说,“凌大将军果然有远见。”
  魏宁澜吸了吸鼻子,“那是,只是整合兵力要时间,众臣都说要安排公主和亲。公主之中未嫁的,只剩下襄平了。魏骄真是狠,连襄平这样无辜的人也不放过。不过也是,她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不要,又何况襄平。”
  陆旭对朝中之事也看在眼中,东夷和亲之事,没有朝阳公主的手笔是不可能的。只是听魏宁澜之意,东夷大军压境之事,似乎也是与朝阳公主有关。
  魏宁澜又问陆旭,“你说,要不要派公主和亲呢?”
  陆旭只好回道,“臣不懂朝堂之事,只是和亲就如同嫁人一般,陛下先问问襄平公主是否有心仪之人吧。”
  “我派人问过了,她说没有。”魏宁澜又饮掉杯中的酒,“如果她有的话,我就给她赐婚了,气死魏骄。”魏宁澜说话之中又有些赌气。
  陆旭只是宽慰了几句,不再多言。
  过了几日,魏宁澜下诏书,襄平公主和亲东夷。等来年十月发嫁,又和东夷谈妥了和谈的条件,东夷的使臣满意的离开。
  凌霄阵亡后,皇城北军的统领不久也告老了。朝堂中迟迟未定人选,最后是永宁侯尤绍辉接替。皇城南军顾统领一职,朝阳公主一系的人也想动一动,不过魏宁澜是不会答应的。凌霄年初时,曾和魏宁澜商议过北军统领即将告老,原是打算凌霄兼任一段时间,等接替的将领调回皇城后,再任命新的北军统领。只是后来东夷来犯,一切措手不及。
  又是一年过年,魏宁澜却以凌霄阵亡乃国之殇为由,取消了宫宴。烟花依旧绽放,魏宁澜只召了陆旭入宫一起观赏,烟花结束的时候,魏宁澜问陆旭,“陆旭,你愿意入宫来吗?”
  陆旭心一跳,似乎有些东西终于被印证了,只是道,“臣现在就在宫中。”
  “我是说大婚。”魏宁澜终于是下了决心,和陆旭说这事,“往日我不逼你,我知道你不愿意,也志不在此。困在这里,有什么趣味。”
  “陛下……”陆旭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如今,如今凌霄和当初的母妃一样,离我而去了。”魏宁澜啜泣道,“这么多年,我还是只剩你陪着我。我好怕你也会离开我,我们大婚好不好?”
  陆旭犹豫了许久,说道,“陛下错爱,恕臣不能答应。”
  “为什么呢?”魏宁澜问道,“你是有喜欢的人吗?”
  “臣不通情爱之事,并无喜欢的人。”陆旭说道。
  “那为什么呢?”魏宁澜伤心的问道,“为什么不能和我大婚?我不要你做什么,我只是想能时时见到你。”
  “陛下,婚姻是一种责任。臣对陛下无情爱,无法负担这份重责。”陆旭平复了心情道。
  “这样么,”魏宁澜含着泪却不愿再强迫陆旭,又说道,“那你以后会一直陪着我吗?不论发生什么事情?”
  陆旭踌躇了一番,终是道,“臣会一直陪着陛下,不论发生何事。”
  “那就好。”魏宁澜的泪咽了回去,终是笑着说。
  正月十五后不久,魏宁澜在朝堂上突然昏倒,太医诊断后发现魏宁澜身中奇毒,幸而中毒尚浅,还可缓解。
  魏宁澜醒来后当机立断,迅速下了诏书,立魏骐为皇太弟,监国理事。
  陆旭进宫时,魏宁澜的脸色依旧苍白,看到他来,却笑了起来,说,“你来啦。”
  陆旭请安后,魏宁澜挥退了侍奉的人,起身在床上坐着,和陆旭聊了起来。
  “魏骄在宫中经营多年,我以为我都拔干净了,没想到还是有漏的。”魏宁澜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的笑着说,“以前有凌霄在,她不敢动手。现在凌霄走了还没一年,她就迫不及待了。”
  “陛下为何不拿下朝阳公主?”陆旭问道。
  “拿下?怎么拿下?下毒一案,她都推给旁人了,与她半分瓜葛都没。”魏宁澜轻笑了起来,“她笼络了不少人,也怪我没本事,朝堂里武将有凌霄在的时候,他们还消停些。文官那,我整治了近八年,成效并不是很好。我要是下诏抓她,底下能跪一片。何况,我也还没准备好,也怪我平时太依赖凌霄了。”
  “陛下……”陆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魏宁澜又笑了起来,“你能来陪我就行了。不如你在宫里住下好不好?太医说我时日不多了……”
  “好。”陆旭应道。
  “这宫里你也曾住过……”魏宁澜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陆旭应了什么,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臣说,愿意住在宫里。”陆旭行礼回道。
  魏宁澜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了被子上,又用手背抹去,“我这就让人给你收拾去。”又是一叠声的让服侍的宫人进来,给陆旭安排了住处,又怕宫人不细致,又嘱咐了一番洒扫等等,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