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差 一
朝堂上对于求和一事,经过一番争论,最终也同意讲和,不过出使的人选还在商榷中,毕竟现在去议和,占了上风,必定是大功一件。
因此,相府门前最近来访的人络绎不绝。相府自然有一套方案,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见到丞相的。
不过,这日楚璃却破例见了一个人——蒋文驰。
自楚璃告诉蒋文驰,凌雁归的死讯后,蒋文驰对楚璃多有疏远,休息了一段时间后,又照常上值。外人看来,他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今天终于来找楚璃,楚璃也猜了他的来意,上了茶后,楚璃静静的品茶,并不开口。
蒋文驰品了一口茶,也不跪下,只是漠然的说,“恳请丞相派下官为此次和谈的使者。”
楚璃看了看他,“为什么?”
蒋文驰不言,楚璃又道,“凌将军立下的军功,和你们家也没什么关系。”
蒋文驰握拳,“谁在意那些军功,军功能换回她的命吗!”
“你对东夷的仇恨太大,本相并不认为你是合适的人选。”楚璃正色道,“蓟州已经千疮百孔,百废待兴,不能再战了。朝廷之前也没有筹划过继续攻打东夷的事情,战线拉的太长,于大瑞无益。”
“丞相,”蒋文驰终是跪下道,“蓟州,下官是一定要去的。如果可以的话,恳请丞相任命下官为蓟州的官员。下官愿……”
“蒋经历,”楚璃打断了他,“凌将军的尸骨,凌霄已经收敛,让人带回凌家本家了。”
“丞相,下官知道。”蒋文驰仿佛被抽走了气力,“下官从来没去过蓟州,下官是真心想在那为官。”
“为什么呢?”楚璃有些叹气,“凌将军选择和离而去,就是希望你余生可以过的好。本相听说令堂已经为你物色了一个新妇,生的颜色好,性子也不错,又能持家。你这时去蓟州,你的父母就不重要了吗?”
“下官不曾有续娶的打算,”蒋文驰白着脸说道,“大人说的是,下官为了父母,负了雁归。和谈的事情,还是请大人派下官去。蓟州的事情,下官会把家里都安置妥当,再寻大人。”
“和谈的事情,你为什么执着要去?”楚璃疑惑道,“你确实不合适去和谈,凌霄一直不回,是因为东夷派出的使臣曾是主战的,如今忽而主和,凌霄觉得其中有诈,因而和谈之事,并不如你想的那样轻易。”
蒋文驰抬头看向楚璃,楚璃也认真的直视他,蒋文驰终又低下头,和楚璃道,“请大人清退左右。”
楚璃挥退了服侍的人,和他说,“蒋经历请说。”
“既然雁归曾经笃信丞相和大将军,那下官也愿意相信丞相和大将军。”蒋文驰似是自嘲道。
楚璃听到这话,隐约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开口道,“是不是朝阳公主来寻过你?”虽是问句,但是语气中很是肯定。
“是。”蒋经历的语气中隐隐有佩服,“前些日子,朝阳公主来寻下官,问下官是不是恨极了丞相和大将军。……”
从蒋文驰的口中,叙述了那天朝阳公主来寻他之事经过。
那天蒋文驰下值,朝堂里开始为使臣之事争论不休,蒋文驰回到家后,觉得已经麻木的心,又疼了起来。他突然好恨朝堂这些人,他们去争抢的功绩,都是雁归拿命换来的,可是他们又有几个记得雁归呢,雁归到现在连个身后名都没有。有些落井下石的还说雁归守城不利,擅离主城,要不是凌大将军赶到,蓟州说不定就失守了。呵,这些人说的真真的,就是不想给雁归论功封赏。生怕他这个活着的前夫,还能占了这个前妻的功绩。
蒋文驰虽然平时与人虚与委蛇,实际上早就恨透了这些人,只恨自己不能再位高权重一些,把这些人都给治了。
当夜,蒋文驰一人在书房,曾经这书房是夫妻二人共用,如今只他一人,翻着凌雁归留下的一些书籍。当时决定的匆忙,凌雁归很多东西都留在了蒋家,现在看来,是留给他的念想了。门房来报,兵部郎中求见。他颇为疑惑,兵部郎中是凌雁归去了蓟州后,他才交好的,为的是能得到雁归的消息。雁归死后,两人来往并不多,怎么这会来了。
将人请到书房,才发现兵部郎中还带了一人来,兵部郎中让他清退左右,他有疑惑,还是照做了。
等蒋文驰看清之后,就跪下给朝阳公主请安。
朝阳公主笑着扶起他,三人坐下喝茶。
朝阳公主似乎是随意的开口道,“听说蒋经历的前妻,是不久前战死的凌雁归将军?”
蒋文驰默然,“正是。”
“是本宫的不是,”朝阳公主似乎又含泪道,“听说蒋经历与前妻鹣鲽情深,如今斯人已逝,本宫不该提起这伤心事。”
蒋文驰只是道,“公主仁慈。”
朝阳公主又擦了擦眼角,“本宫之前都见到凌大将军上书去蓟州了,怎么突然就变成凌将军了呢,居然还是丞相提议的。”
蒋文驰无动于衷,眼里却是满满的恨意。
朝阳公主又说道,“蒋经历,你不恨丞相和大将军吗?”
“不恨。”蒋文驰却握紧了双拳。
朝阳公主似乎颇为满意这个回答,“蒋经历,这次和谈,你就没有想过你去出使吗?”
“丞相不会派我去的。”蒋文驰双目通红,无奈道。
“怎么会呢。”朝阳公主又示意兵部郎中,那人会意道,“蒋经历,就凭你前妻立下的赫赫战功,怎么都是该你去啊。”
“既然是前妻,她立的功是属于凌家的,不是我家的。”蒋文驰言语中似乎对前妻和离之事耿耿于怀。
“唉,是本宫的错。”朝阳公主哀叹道,“蒋经历已和凌将军和离,这战功确实不属于蒋家。”
朝阳公主又似乎又所指说,“听闻蒋经历曾经为了哄凌将军,也有过假意签和离之事,只是唯独这次,事情却迅速批复办妥。”
蒋文驰并不接话,假意和离之事,如果细究起来,当初帮他办事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朝阳公主又道,“既然是假和离,怎么能成真呢?如果蒋经历愿意,这事情也可作废,那凌将军的尸骨,也该入蒋家才是。”
蒋文驰心里一动,雁归入了凌家的坟,他百年后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雁归,雁归如果以后和他合葬,那……。
朝阳公主见他心意有动,也不多言,和兵部郎中一起离开了蒋家。
而后几天,兵部郎中有多劝于他,朝阳公主又见了他两回,他确实心动,便去了朝阳公主府邸,应了出使的事情。
朝阳公主并不完全信他,不过告诉他几个名字,让他确认出使的时候,带着人即可。
之后,便在朝堂上主推他为任出使的人选,楚璃另有考量,一直未定人选,朝阳公主才让他来相府,求楚璃让他出使。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蒋文驰说道,“下官不曾欺瞒丞相。”
楚璃听完,也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对蒋文驰说道,“蒋经历,如果没有朝阳公主一事,你想任使者议和吗?”
“下官愿意。”蒋文驰伏首道。
“蒋经历,如你所说,我们的信任是建立在凌雁归将军的基础上。”楚璃有些沉重道,“本相信你,朝阳公主指派给你的人,你也可以带去。”
“丞相?”蒋文驰很惊讶。
“你不必惊讶,”楚璃的脸色有些不好,“这次出使的队伍,并不好带,你保住你自己的命就行。”
“丞相何出此言?”蒋文驰似乎也有所悟,却仍然不明白。
“蒋经历,如果你真的信凌雁归将军,信本相,信凌霄,那就保住自己的命,发生什么事情都和你无关。你活下来,就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楚璃绝然道。
“丞相放心,下官定不负所托。”蒋文驰也不再问,随后就告辞离去。
蒋文驰走后,楚璃心绪难平,彻夜辗转。
翌日,朝阳公主一系又推蒋文驰任议和使者,楚璃同意,陛下盖印任命蒋文驰出使议和,一日后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