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嘉仪绝非葛朗台
按时间推算,巴尔扎克写《欧也妮.葛朗台》,创作出葛朗台这个财迷的时候,陆嘉仪已经不在人世了。
陆嘉仪永远不会读到葛朗台这个人物形象。
想到这点,文立万心中不由有些颤悠,隐隐心疼。
他暗自发誓在未来的日子里,会对陆嘉仪更好一些,用自己的能力,消除陆嘉仪财务自由的焦虑。
陆嘉仪绝不是女版的葛朗台,这个女孩应该是耳闻目睹了明代女人的社会地位后,才对自己获得财务自由、财务独立充满了渴望。
文立万对陆嘉仪说:“明天交稿,每幅画五十两银子,一共六百两。”
陆嘉仪瞪大眼睛,说道:“哇,这么多啊,”
文立万说道:“这叫知识产权。你的画要印成挂历,就必须付给你版权费,也就是润笔。这是你理所应当的收入。唐寅唐伯虎知道吧,人家一幅画要二百两银子呢。”
“唐寅的画,我哪能比得了啊。你给我这些银子,我就很满足了。”陆嘉仪笑逐颜开,对门外喊道:“珠儿,把我的画拿给知府大人看。”
原来陆嘉仪早就让丫鬟珠儿把画拿来了,一直在门外候着。
文立万将画在书案上展开一看,不由赞叹道:“真是好画,没想到嘉仪画工如此出色。”
陆欣荣看着画,也称赞道:“嗯,果然有所长进,一看就是用心之作。”
陆欣荣对儿女的赞美,从来毫不吝啬。
陆嘉仪骄傲说道:“那当然,这些画以后会走进千家万户的。”
这十二张仕女图,将会被印成挂历,免费送给在万鸿发布店购物的消费者。
从现代社会挂历曾经的流行情况看,文立万知道挂历会很快带动皇店的消费。
文立万对陆欣荣说:“下一步陆嘉立纺织厂只管生产,有多少货,万鸿发就会进多少货。”
陆欣荣道:“生产不成问题,就怕过多,万鸿发销不出去压货。”
文立万说:“应该没有问题。我们用新织机降低成本,用低价营销策略打开市场,让更多的人能穿得起绫罗绸缎,所以我们这次的行动,是有教科书意义的。绫罗绸缎进入寻常百姓家,指日可待。”
“子萱以后公务繁忙,研制水力织机是否要搁浅?”
陆嘉立纺织厂开机以来,直线上升的产量和直线下降的成本,使陆欣荣对文立万以织机技术降低成本,占领市场的思路,深信不疑。
文立万答道:“公务之余,我还是会来陆家后院研制新织机。不过以后来去,会更加谨慎,微服出入,更多时间无法给陆老爷请安,望陆老爷见谅。”
陆欣荣舒了口气,说道:“不必拘于礼节,你能有时间研制新织机就好。陆家欢迎您随时出入,水力织机实在有赖知府大人辛苦啊。”
陆嘉仪说道:“做水力织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这样神神秘秘的。”
文立万笑而不语,心想,以后要能娶你为妻,进出陆家大宅也就不必神神秘秘了。
陆欣荣笑道:“小孩子懂什么,一个堂堂知府大人,经常大摇大摆出入陆府,不是给子萱的政敌留下口实嘛。”
陆嘉仪说:“这倒也是啊,唉,要是文掌柜是咱家的人,那也就不必大费周章了。”
此话说罢,陆嘉仪自知失言,脸上兀自绯红一片。匆匆移动莲步,含笑带了珠儿出了书房。
文立万从陆家大宅出来,便直奔万鸿发店铺。
大发已经在依照文立万的安排,从陆嘉立纺织厂进了不少新货,对店里的货物进行重新摆放。
文立万关于皇店的奏章,皇上很快给了御批:着苏州知府文立万掌管皇店全面;蓝舒鸿主做房舍;大发主做店铺,卿等通力协作,致力內帑增加,朕则欣慰之。
大发继续留任万鸿发店铺的掌柜,而且是皇帝御笔亲批,他顿时干劲冲云霄,把所有精力都倾注在万鸿发布店打理上。
蓝舒鸿则对自己没有得到整个万鸿发的管理权有些失落。
他本来以为文立万做了知府以后,皇帝朱翊钧会把万鸿发交给他全盘打理,现在万鸿发分成店铺、房产两大块,他和大发各负其责,文立万继续掌管全盘,这比他预想的要差一些,但毕竟独当一面了,也还能接受。
皇上这样的批复,令文立万啼笑皆非。
文立万正准备在苏州推行市场经济,皇帝却让他既做官人,又做商人,这完全有悖于市场经济的准则啊。
皇上“欣慰之”了,臣可就作难了。
中国古代农耕经济社会,官人经商并不是稀奇事。
其实在魏晋南北朝的时候,官商便已兴起,唐朝官人经商是比较普遍的事。明代中后期,官店、皇店已经遍地开花。
皇店是皇帝个人开设的店铺,收入不入国库,属于皇帝內帑,也就是皇帝的个人钱包。
自从正德皇帝开了自己的第一家皇店后,以后的皇帝就都有样学样,有可观的零花钱,从皇店源源不断流入钱包,这种好事不做,那是孙子。
文立万对这种官商不分,与民争利的政治经济现状,很是无奈。
看来要在苏州完全实现市场经济,绝非一日之功。
但文立万只能按照皇帝御批,先一边当着知府,一边经营着皇店。
文立万告诫自己,今后只做运筹帷幄的事,前台的事情,全盘交给蓝舒鸿和大发去处理。
他同时决定找个机会,返京劝说皇上,自己必须彻底和皇店脱钩。
既然想在苏州推行市场经济,这种官商不分的身份,将会使他寸步难行。
陈光宗消息很灵通,文立万继续负责皇店的事,很快传到他耳朵里。
他找到顾本立,把消息透漏给这位城府颇深的朋友。
“怎么办?皇上如此信任姓文的,又让他做官,又让他赚钱,TMD还有没有我们的活路了?”
陈光宗肺都要气炸了,这个文立万搞翻了他舅舅,现在又得到皇上垂青,这日子简直没法熬了。
顾本立垂眸拈须,静默片刻,说道:“人只要沾个‘利’字,就会凶吉莫测啊。”
这话让陈光宗听得一头雾水,有些不太耐烦,说道:“你能不能把话说得像个人话?”
顾本立“哼哼”两声,说:“是你脑子不够用,我说得人话你听不明白。”
陈光宗只好告饶说:“好了好了,算你脑子好使,你说凶吉莫测是什么意思?”
“老子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人人都趋利,皇上之利谁敢趋之?皇店是皇上的內帑,文立万替皇上打理皇店,看似皇恩浩荡,实则险象环生。稍有闪失,万劫不复。我们等着瞧吧。”
陈光宗说道:“光等也不是个事儿啊,等到猴年马月?再说了,文立万在皇店上做什么手脚,你我怎么能知晓?”
顾本立斜睨着陈光宗,一脸冷笑。
陈光宗被顾本立看得很不自在,说道:“看什么看,有话就说,别这么高深莫测好不好。”
顾本立又“哼哼”两声,这是他表达傲骄优越感的常态,说道:“你可记得廖化隆的所作所为吗?”
陈光宗恍然大悟,赞道:“贤弟真是高哇,你是说反间计?”
顾本立垂眸拈须,嘿然不语。
这是他表达存在感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