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感谢恩相

  张居正嘿然一笑,看着文立万调侃道:“子萱沉入民间后,学了不少本事,连说话都让人听着这么舒服。”
  文立万听出张居正揶揄中有开玩笑的意思,便笑道:“嘿嘿,民间语言丰富多彩,不如朝廷正统。有些话听来是阿谀逢迎,其实饱含着人民群众的深厚感情啊。”
  张居正哈哈大笑。
  张居正这样的饱学之士,完全能听懂文立万说得现代语言。
  其实人民、群众两词,本身就是古语词汇。
  张居正笑完,正色道:“子萱,拜见皇上是必不可少的礼节,也是我有意给你创造的机会。我老了,以后能陪伴辅佐皇上的,是你这样年龄的人了。”
  文立万对张居正突发如此重量的话,感到惊异。
  他再次感到张居正对他给予的厚望。
  从文立万来到明代后,一直以来,让他最为困惑的问题,就是张居正为什么对他如此器重,并对他如此着力栽培。
  “恩相,学生见到皇上,应该说些什么?”
  “你可以把你沉入民间后的感想说一下,吏治、赋税、民生都可以说。皇上生于深宫,长于深宫,对宫外的情况不甚了了,你可以多给他讲一下。”
  文立万明白了张居正话里意思,皇帝不了解宫外情况,就很有必要在宫外有一个眼线,这样对他下一步出任苏州府同知,很有助益。
  其实文立万确实有很多话要对皇帝讲,到时候看皇帝兴致吧。
  文立万从怀中掏出一个绸缎包裹的物件,双手呈给张居正,说:“恩相,这是学生从苏州购得的子冈玉,特孝敬恩相。”
  张居正双眼一亮,问道:“子冈玉?这可是稀罕物啊,先皇对子冈玉就颇为欣赏,你从哪里得到的。”
  “学生从一个急用钱的商户手中购得,不敢独享,特献给恩相。”文立万一脸诚恳说:“购玉之资,绝非公款,乃是本人经营的万鸿发所赚,全为学生心意,请恩相笑纳。”
  张居正笑眯眯双手接过:“哎呀,难得子萱有心,那老夫就笑纳了。”
  文立万心里瞬间变得很舒服,这才是有血有肉的张居正,不像有些影视里把张居正这样一个封建社会的官吏,拔高到神坛,简直成为一个
  张居正打开绸缎包裹,一匹拳头大小的奔马展现眼前。
  张居正仔细端详,赞叹道:“陆子冈的技艺果然若鬼斧神工一般,太传神了。”
  陆子冈是明代最为著名的琢玉巨匠,《苏州府志》载:“陆子冈,碾玉录牧,造水仙簪,玲珑奇巧,花茎细如毫发。”
  明代的工匠地位低下,从事琢玉的工匠陆子冈,以其高超绝伦、巧夺天工的琢玉技艺,被文人雅士奉为座上宾,收藏子冈玉风靡一时。
  张居正仔细把玩着手中的玉石,突然问道:“这是一块正宗的和田玉,咦,怎么不见陆子冈的刻款?据说陆子冈雕琢的玉器,都有他姓名的刻款。”
  文立万指着玉马的头部,一个不惹人注意的地方说:“恩相看这里,是不是有子冈二字。”
  张居正仔细一看,马头上的几根鬃毛,很巧妙地形成极小的两个字:子冈。
  “太有想象力了!没想到陆子冈现在的风格是隐匿刻款了。以前刻款都在底座上。”张居正看来是子冈玉的资深玩家,对陆子冈的风格并不陌生。
  文立万对玉器一窍不通,看到张居正对这件玉器爱不释手,印证了外界所传张居正喜欢玉器的爱好。
  这也算了结文立万一个心愿:身不由己来到明代以后,张居正不遗余力栽培他,虽然他不知张居正用意何在,但毕竟欠着人家的人情,现在这个礼物得到张居正的喜欢,文立万自然也就心安了。
  次日是小皇帝朱翊钧讲读的日子。
  文立万赶到文华殿西厢房的时候,朱翊钧已经开始读书了。
  一个人如果资质聪明,同时又酷爱学习,那这个人的存在就很可怕了。
  朱翊钧就是这样的人。他头脑聪慧,而且主动学习的意识又很强。他知道自己已经是皇帝,但做皇帝的本领还没学到手,所以孜孜不倦地一头扎进书本的海洋。
  每月尾数是三六九的日子,是朱翊钧视朝的日子,其余的日子毫无例外到文华殿讲读。
  也就是说,每月一旬,三天视朝,七天读书学习。
  文立万听张居正说过,万历元年第一个春节,春节长假还没有结束,大臣们还在宫外花天酒地拉动消费,朱翊钧已经传谕内阁,初七开始讲读。
  这种敏而好学之人,让大臣们肃然起敬,除了钦佩,还是钦佩。
  几个讲读官看见消失很多日子,突然又出现的文立万,一个个很是惊讶,围拢过来问长问短。
  这些人对文立万突然从紫禁城消失,又突然在紫禁城出现,感到极其好奇。
  他们觉得文立万是个神秘的人。
  此人从文华殿一个九品官,迅速升任文华殿七品侍读主事,然后被皇帝朱翊钧殿前钦点,兼任了殿前纠仪御史,官至六品,这种升迁速度令人咂舌。
  也就这些人不知道文立万沉入民间前,朱翊钧已经把他提为五品官了。否则还不炸了窝地排队上奏要官。
  面对这些同僚的问候,文立万只能推说老家有事处理,请假回老家去了。这次回朝,是找皇上续假的。
  一个花白胡子老臣坐在一边,并未上前与文立万打招呼,只是冷冷打量着文立万。
  他就是和文立万在早朝上激辩普及太监宫女教育问题的那人。
  文立万正和其他几个大臣寒暄,只听见花白胡子大臣阴阳怪气说道:“文大人恐怕不是回家探亲吧?”
  文立万听到此话,心中有些忐忑,莫非他和武清伯有联系,已经知道我文立万在苏州经商做生意?
  又一想,就算大家知道了又能怎样?如果皇上这次同意他去苏州府任同知,大臣们迟早会知道他沉入民间的这段经历。
  文立万向花白胡子老臣作揖道:“您老别来无恙。本人不回家探亲,又会去哪里呢。”
  花白胡子老头揶揄道:“您可以去给太监们普及文化教育嘛。”
  文立万摇摇头,上次在大殿与这个老臣辩论完,文立万至今不知道这人姓甚名谁,在哪高就,事情过去这么久,这老汉还在纠结,也是醉了。
  白胡子老臣缓缓起身,向文立万走过来,眼中射出令人心慌的寒芒。
  文立万有些错愕,这家伙咄咄逼人的架势,想打架还是骂仗?
  这里是文华殿西厢房,量这老儿再大的胆量,也不敢动粗,最多也就是声色俱厉再与他辩论一番而已。
  个别老人非常热衷辩论,一个针尖大的问题,能和你声泪俱下辩上三天三夜。
  一个太监进门传谕:“传文立万到东厢房暖阁觐见。”
  花白胡子老臣闻声站定,不再往文立万身边走。
  文立万朝花白胡子老臣做个鬼脸,转身跟在太监身后,优哉悠哉去见皇帝朱翊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