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谁都没闲着

  司礼监,下午。门外阳光渐渐慵懒暗淡下来。
  房间只有冯保和他的心腹辛儒两人。冯保坐在太师椅上似乎在闭目养神,辛儒垂手站在旁边汇报王大臣案的情况。
  辛儒一脸谄笑说:“这次事情咱家已经安排的滴水不漏了。王大臣也很配合,这厮已经答应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公公只管放心好了。”
  冯保微微睁开眼睛,脸上并没有放心的意思,问道:“这王大臣到底可靠吗?”
  “可靠,肯定可靠。该怎么说我都给他教了。”
  “怎么教的?”冯保眼神直视辛儒问。
  “就说高拱有个管家叫由贵生,是他主使王大臣进宫行刺。这样我们就可以派缇骑去河南新郑捉拿由贵生,捉到由贵生就上酷刑,不怕他不招,由贵生后面的人物肯定就是高拱了。”
  “如果有人问:宫中禁卫森严,王大臣怎么进到宫里,这又如何作答?”高拱还是不放心。
  “就说是守门内官赵辉德放他进来,赵辉德给王大臣准备了内官服饰和短剑匕首,指明了去乾清门的线路。”
  “这赵辉德现在何处?”
  辛儒压低声音说:“已经关起来了。”
  冯保看一眼辛儒,问:“那天当班的就是赵辉德吗?”
  “赵辉德正是当日的守门内官。”
  “此人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还请冯公公指示。”
  “赵辉德是高拱重用的人,这次该他倒霉,一手干掉吧。干就干利索点,不要留下后患。这个王大臣我还是见一下的好。”冯保唯恐王大臣出现疏漏,还是决定亲自去东厂监狱印证一下。
  冯保和辛儒来到关押王大臣的牢房时,王大臣正蜷缩在墙角打盹,听见牢房门响,忽地睁开双眼,警惕地打量着冯保和辛儒。
  辛儒喝退两个看门的狱卒,走进王大臣身边,蹲下身子笑眯眯说:“王大臣,你害怕吗?”
  王大臣眼珠骨碌转着,瞟一眼冯保,说:“怕什么,有你给我撑腰,老子豁出去了。”
  辛儒嘿嘿一笑,扭头望一眼冯保,转而对王大臣说:“那好,我说得话你可要要记牢了,别到时候给咱家捅了漏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哦。”
  王大臣翻个白眼说:“事成之后,你可别变卦,说好的给我的一百两银子,让我去河北做个七品县官,可不能骗我。”
  辛儒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要你按我说的配合好,答应给你的肯定都会给你,你放心好了。”
  王大臣说:“不行,你给我写个字据,免得你到时候反悔。”
  辛儒脸色狰狞一变,说:“你是疯了吧,这事怎么能写字据。这是我们头儿,他答应了的事,没有办不成的。”
  王大臣站起身来,看着冯保说:“这位大人能作保吗?”
  冯保冷冷看着王大臣说:“你按该说的说,白银和官帽子肯定都会给你的。”
  “你能保证吗?这回我可是提着脑袋干这事儿的。”
  冯保厌恶地皱一下眉头:“我刚才已经答应你了。”
  王大臣盯着冯保看一阵,一屁股又坐回墙角,嘟嘟囔囔道:“他妈的,真不该揽这份苦差事,谁知道你们说话算数不算数。”
  出了牢房,冯保面色并不轻松,若有所思,半天不说话。
  辛儒赔着小心,有些揣揣然说:“冯大人放心,这次高拱是死定了。”
  冯保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高拱这厮故意刁难咱家,两次坏了我的好事,妈个巴子,这次不搞死高拱,老子就咽不下这口闷气。”
  辛儒附和道:“这次就让这老儿尝尝冯大人的厉害!让他再害人。”
  冯保冷冷一笑:“这事抓紧办,办仔细了,咱家不会亏待你的。”
  辛儒问道:“冯大人如果同意,我明天就审讯做笔录。”
  冯保道:“明天就晚了,今天连夜提审做笔录。等一下就先给王大臣几两银子,让他先尝点甜头,稳住这厮。等过几天事情全部办完后,把他和赵辉德一起干掉,决不能留下活口。另外,派缇骑把高拱的管家由贵生先捉拿了。”
  说罢,从兜里掏出一些碎银子递给辛儒。
  略一思想,又从兜里掏出一块大些的银子递给辛儒说:“这个是给你的,好好干!”
  辛儒连连点头:“多谢冯大人赏赐,奴才明白了。”
  良乡真空寺,老榆树下。
  一匹骏马奔驰而来,高拱的管家由贵生在老榆树下勒马停住。
  他抬头仰望那颗曾经枝繁叶茂的老榆树,只见树冠上的树叶早已落尽,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曳。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五个身着橘红色缇衣的东厂小校,骑着快马风驰电掣般飞驰而来,从由贵生身旁风一般掠过,扬起一阵尘土,渐行渐远。
  他们奉冯保之命,直奔高拱的老家河南新郑,去捉拿高拱的管家由贵生。可惜他们未曾见过由贵生,刚才从由贵生身边驰过,瞬间失之交臂。
  由贵生望着远去的缇骑,也并不知道他们前往何处,更不会想到飞驰而过的缇骑是去抓捕他的。
  由贵生用马鞭抽一下马,继续向京城宣武门方向赶去。
  京城皇宫里刚刚散朝,文立万身着官服往宫外走去,身后吏部王主事气喘吁吁敢上前来,说道:“文大人慢走,现在正是饭点,何不一起去小酌一杯?”
  文立万看见王主事气喘吁吁的样子,笑道:“好啊,最近正好嘴馋,就打个牙祭吧。只是不知主事酒量如何。”
  王主事嘿嘿笑着说:“酒量嘛,老夫虽然老当益壮,却也比不了你这年轻后生啊。去便宜坊吃焖炉烤鸭怎么样?”
  “哦,这焖炉烤鸭有何妙处?”文立万知道全聚德烤鸭是挂炉烤鸭,现在王主事说得焖炉烤鸭还真没有品尝过。
  “焖炉烤鸭嘛,全凭炉墙热力烘烤鸭子,烤制时鸭子不见明火,鸭皮油亮酥脆,没有杂质,没有烟火味儿,肉质白嫩,油而不腻,口味更地道。”王主事是老北京人,估计也是便宜坊的常客,说起便宜坊的焖炉烤鸭头头是道,“这店有些历史了,永乐十四年开的,现在的店名牌匾还是嘉靖三十年时,兵部员外郎的杨继盛亲笔题写的。”
  “您说得我都垂涎欲滴了,那就去便宜坊吧,还真没有吃过便宜坊的焖炉烤鸭呢。不知道与全聚德的挂炉烤鸭有何区别。”
  “全聚德?你说的全聚德也是烤鸭店?”吏部王主事一脸疑惑,“老夫对京城名吃无一不知,你说的这个全聚德又在何处?”
  “呃,说岔了,全聚德乃是我家乡县里一个小馆子。”文立万猛然想起全聚德创建于清朝同治三年,比明朝万历元年要晚了二百多年,吏部王主事自然不知道二百多年后的全聚德了。
  两人来到于菜市口米市胡同的“便宜坊”,此店门脸并不很大,里面却坐满了吃货,很多还是穿着衙门官服的人,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品酒吃肉,悄声嘀嘀咕咕谈论着衙门里的那点破事儿。
  吏部王主事领着文立万来到一个小包间,店小二挑开门帘,请王主事和文立万进门。
  文立万进门后,看见一个精壮汉子坐在桌边侧首,文立万立即认出此人便是高拱管家由贵生。那次在良乡真空寺送驰驿勘合文书时,遭遇刺杀高拱的刺客,文立万曾与由贵生有过一面之交。
  由贵生站起身来拱手作揖,说:“文大人别来无恙?在下由贵生这厢有礼了。”
  文立万看一眼吏部王主事,对王主事引见由贵生甚是不快,这种事起码应该事先通个气吧。
  王主事意味深长一笑,扬手请文立万坐上座,文立万明白王主事的用意:今日请他吃焖炉烤鸭,又有高拱管家由贵生作陪,这肯定与最近乾清门刺客牵连高拱的事有关。
  文立万拱拱手说:“今日在这里偶遇由先生,实在是令人意外。”
  王主事打着哈哈说:“既然都认识,大家就不必拘谨了,一起喝点小酒,乐呵乐呵。”
  “是我走错门了吧,打扰了,再会再会。”文立万并未落座,转身就要出门。目前刺客案闹得沸沸扬扬的情形下,和高拱手下的人见面,不定是什么人给他设的局、挖的坑呢。
  王主事赶紧拉住文立万胳膊,满脸堆笑说:“您别介啊,大家聚一聚,喝点小酒,商量点事儿。”
  由贵生在一旁也赔笑说:“文先生请谅解,事先没有和您打招呼。”
  文立万看一眼王主事攥着他胳膊的手,冷淡说道:“把手松开。”
  王主事先是不松手,见文立万眼光冷峻,不由就把手松开了,拘谨不安地看着文立万说:“文先生别生气,说真话,是吏部尚书杨博要我请您吃饭的。杨先生说了,这次乾清门刺客事件,与高拱绝无关系,只有你能救高拱,只有你能够避免生灵涂炭。”
  “你们把我看得太高大上了吧,我不过是一个六品小官,怎么可能救得了高拱那样的大人物?再说了,高拱平日牛皮哄哄,从来不知道尊重别人,他的生死与我何干呢?”文立万冷笑一声,刺客案果然能量很大,吏部尚书都出面了,看来谁都没闲着。高拱培植的势力不可低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