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要升官了

  张居正这样久经官场磨砺的人,是不会让胜利冲昏头脑的。现在他问起朝中局势,应该是想再次试探一下文立万的判断力。
  文立万毫不犹豫说道:“当今朝中高拱的培植的势力并未消除。恩相的首辅之位尚未稳固。在下以为,目前还是以稳为主,凡事暂依祖制而行,待时机成熟时,再展宏图不迟。”
  据史料记载,朱翊钧第一次单独接见张居正时,张居正并未提及时下弊政的改革,只是表达了遵守祖制,平稳过渡的意思。可见张居正城府之深,立足未稳之际,他是不会贸然出击的。
  “子萱的想法正合我意。”张居正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文立万说:“你的思维总能快一拍,这是我最为器重你的地方,下棋就要下先手棋。”
  “全赖恩相栽培,在下只是尽责而已。”文立万谦虚一笑。在信息不对称情况下,总能找到下先手棋的机会。
  张居正朗声笑道:“子萱,我今天已经向皇上推荐你做文华殿侍读主事,官职七品。你要用心去做啊。”
  “恩相,在下才疏学浅,给皇上讲读的大事如何做得了啊。要是哪天被皇上问住,惹怒龙威,在下将小命不保啊。”文立万有些惶恐,文华殿侍读就是做皇帝的老师。自己不过是个乡试举人,侍读学士都是鸿鸿大儒,他这点儒学功底岂敢滥竽充数。
  张居正哈哈大笑:“不是让你去做侍读学士,是侍读主事。我知道你经典基础一般,八股文写得也一般,不过你头脑清晰,判断准确超前,所以让你去皇上身边做侍读主事,主要是管理皇上在文华殿读书的有关事宜,并不参与讲读之事。”
  文立万这才松了一口气,脸颊也不由微微泛红。原来张居正火眼金睛,早就识破他儒学造诣稀松平常,不属于科举学霸那类人。
  张居正接着说:“子萱啊,你可不要小看这个官职,这个位置看似是个闲职,只是安排一下皇上的讲学之事,却有着不可言传的妙处。我的用心你可明白?”
  文立万赶紧答道:“恩相提携,自有其中奥妙,在下一定会全力以赴做好,请恩相放心。”
  文立万很清楚张居正用心良苦:史上高官都是皇帝身边人,像徐阶、高拱、张居正之所以那么牛,是因为人家都是给太子当过老师的,太子继位当皇帝,首先想到的就是把自己老师提拔到重要领导工作岗位上。自己水平一般,当不了皇帝老师,当个学习委员也不赖。这个官职看似是个闲职,官级却从九品升到七品,又不会引起其他官员的过度眼红;重要的是他经常在皇帝眼前晃悠,容易引起皇帝的注意,为以后升迁打好基础。
  文立万试探着问道:“恩相对在下如此提携,是否会在其他幕僚中引起躁动?”
  张居正轻描淡写说:“你是在讲张丰予吧?际中也是个有才华的人,只是还要好好磨一下。他和你不是一类人,走的也不是一条路。我希望你们最终能够殊途同归。”
  文立万似乎听懂了张居正话中的意思,又似乎没有听懂。很多话只有在多少年以后仔细回味,才能明白话中的涵义。
  张居正满载着皇帝赏赐和一展宏图的信心打道回府。
  文立万骑着自己的白马,跟在张居正豪华马车之后。虽然官级即将从九品升为七品,心中却并不轻松。今后更多时间将要和当朝皇帝打交道了,伴君如伴虎的说法不是平白无故的。
  老虎是食肉动物,它吃不吃你,什么时候吃你,就看它的心情了。皇帝虽是老虎,毕竟只是十岁幼崽,还是可以培养感情的。倘若是只成年虎,稍不留神惹毛了他,那可迟早就都是个死啊。
  张丰予拍马赶到文立万身侧,笑眯眯说:“文先生何故心事重重?”
  文立万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张丰予的问话。有时候面对无法回答,或者不想回答的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笑而不答。
  文立万和张丰予第一次见面就动了手,可事后张丰予却像没事人一样,主动和他打招呼。文立万做了内阁九品小官后,张丰予还主动来他屋里表示祝贺。
  张丰予似乎显得很大气,其实文立万能够感觉到这种被动的示好背后,隐藏着强烈的嫉恨。只是因为张居正强大的存在,这种嫉恨一时半会没有爆发。但怨气一直在逐日集聚。
  两人骑马并肩而行。
  张丰予问道:“张先生如今升任内阁首辅,文先生吉星高照,看来又有升职的机会了。”
  “干好本职就好,想得太多毫无意义,什么事水到渠成就可以了。”文立万惊讶张丰予如此敏感,毕竟张居正才和他谈过升职的事情。
  张丰予又问道:“文先生可曾考虑过考取功名?”
  “际中兄想参加会试,中个进士吗?”文立万听出了张丰予话中的意思,张丰予看来是想参加会试、甚至殿试。
  张丰予傲骄一笑:“一切皆有可能。”
  “那就祝你金榜题名。我是没有这个能力啊,随便混口饭吃就行了。”文立万知道张丰予在四书五经上的造诣,远比自己强百倍。来明代前,文立万虽然知道什么是八股文,却从来没有写过这样的文章;四书五经也只是泛泛读过,并未精读。现在这个举人的名头,还是明代这个叫文立万的人考取的,所以要论科举考试,他肯定是考不过张丰予。
  这难道这就是张居正所说的,张丰予与他不是一路人的意思?
  张丰予眺望远方落日,慨然说道:“你我现在风华正茂,不知十年以后又当如何?”
  这话里饱含着来日方长,十年之后再一比高低的意思。
  文立万不好再说什么,官场不确定性极高,今日座上客,明日阶下囚。有明一代,远的不说,权倾一时的严嵩,被徐阶扳倒;城府极深的徐阶,被高拱打趴下;自视甚高的高拱,被张居正、冯保轻易放逐
  官场能够存活已属不易,十年之后人头是否还在自己脖子上,都未可知,还比什么比?爱谁谁吧。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唉,都看见官人的光鲜,谁知晓官人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