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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个人都没有吗?”威严的声音再次传来。
  刀疤脸怯生生的回道:“是、是,一个人都没有。”
  “走!”
  一个字,一句话,一个字就是一句话,一句字表明了一句话的意思,简单而直接。
  二十三个人退到长廊里,走廊里的灯,被人气震动,火苗就像狰狞的鬼爪,不停晃动,灯光正照在王顺吉的脸。
  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但任谁都知道,这张脸的主人正在思考。
  “到底是为什么?人都去哪儿了……”王顺吉没有再想下去。
  真相仿佛已经不言而喻了。
  长廊里的二十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都知道没有人,意味着什么,但同样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盯着王顺吉,等待着下一步命令。
  王顺吉正想着如何改变主意,忽然听见一声惨叫。
  惨叫声是从院外传来的。
  王顺吉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惨叫声,当他提着血淋淋的刀,出现在别人面前时,总会听到这样的惨叫,而当他挥起血刀,斩断对方咽喉时,这样的惨叫总会戛然而止。
  一个汉子惊慌失措的闯了进来,还未道王顺吉身边,就大喊起来:“大哥!走水了!”
  什么是走水?
  就是失火的意思,有时火为不祥,是以用走水来代替,算的上一种格外含蓄的说法。
  可再含蓄的说法,也摆脱不了内容本质——失火了。
  从这张惊慌失措的面孔上,所有人都看出——失火,大火。
  火到底有多大?
  当王顺吉窜出长廊,掠上屋时,映入眼帘的是满谷火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桐油燃烧的味道。
  “怎么回事!”一个强盗头子抓住报信汉子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
  那汉子双脚乱蹬,慌张的说道:“也许、也许是兄弟们弄到了油灯……”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于是压低了声音,“这火起的太快了,太快了。”
  “废物!”强盗头子将他扔到地上,拔出长刀,就要插下去。
  便在这时,屋顶上的王顺吉突然开口:“不管他的事情,我们中计了!”
  中计!
  所有人心中一惊,相互对视起来。
  他们相信王顺吉的判断,如果他说是中计,那便一定是中计了。
  一个强盗头子仰头问道:“大哥,现在怎么办?”
  火光越来越亮,叫声越来越惨烈,所有强盗头子的心,都在滴血,外面可的是他们的兄弟,现在可能正被烈火围身,痛苦的嚎叫。
  可没人表现出任何一丝的不耐烦,他们静静的等待着王顺吉的回应。
  王顺吉冷笑一声,朗声喝道:“既然别人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大的阵仗,我们又怎能不接下呢?”
  “大哥的意思是?”
  王顺吉的眼中,泛起一道冷光,“偷袭不成,那就明杀吧,杀光所有人,一个不留。”
  二
  大火已经蔓延开来……
  夏季的夜晚,若无风,则是个闷热的夜晚,若有风,则一定是狂风,若有风又无雨,则一定是闷热的狂风。
  今夜无雨、有风、有狂风,狂风大作。
  大作的狂风卷着火焰,霎那间,整个盘龙谷都燃烧了起来,覆盖在一片火海之中。
  当王顺吉等人出门时,大火已经封住了大门,火苗顺着大风,呼呼的鱼贯而入,一些不小心的强盗,身上沾上了桐油,瞬间被大火吞没,变成了活人。
  凄烈的惨叫在空中回荡,几只被大火惊醒的飞鸟,如离弦之箭一般,窜向了天空,仿佛这大火即将点燃它们的羽翼一般。
  王顺吉看到一个火人在地面上翻滚,可怜的人,试图用这种方法熄灭火焰,但身上的桐油,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火焰继续燃烧,似乎没有缓解的趋势,很快,惨叫声停止,只剩下火焰的“滋滋”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烧烤味,混合着毛发点燃后,特有的刺鼻气息,灌入众人的鼻孔里。
  即便是最凶恶的强盗,也没见过如此惨烈的事情,有几人,甚至干呕了起来。
  王顺吉表情不变,挥舞血刀,将身前的火焰驱散,生生劈开了一条去路,当一行人冲到长街上时候,只听“轰隆”一声震天巨响,一道猛烈的冲击波迎面而来。
  “快趴下!”
  王顺吉大喊,可依旧有几个人反应不及,被冲击波带到了空中,重重摔倒火堆之上。
  身染桐油,瞬间被点燃,凄厉的惨叫响彻云端。
  王顺吉一皱眉,心中这烧的太旺,想要在这等大火中,寻到战龙佣兵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来只有先行撤退了。”
  主意打定,他大吼一声:“兄弟们,跟我杀出谷去!”声音借着真气传出,响彻整个山谷。
  王顺吉也顾不得其他人,带着二十二个化元期高手,杀向盘龙谷口。
  脚下越来越烫,即便穿着跋山涉水的特质的鞋子,王顺吉也感觉几乎无法立足,火光越来越亮,火焰越来越熊猫,整条街都变成了火红的颜色。
  “闪开!闪开!”
  无数活人挡在他面前,试图让他带着他们离开,可王顺吉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不断挥舞着血刀,斩杀掉每一个敢于阻挡他去路的人。
  其他人也被王顺吉激发了雄性,似乎不顾,这些火人,可能是几天前,与他们喝酒吃肉的兄弟,只知挥舞着长刀,一路杀将过来。
  鲜血、火焰、凄厉的惨叫,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就快到谷口了,兄弟们加把力气!”王顺吉看着近在眼前的高墙,大吼着鼓舞士气,同时一马当先,冲向那里。
  喊声刚出口,只听一阵喊杀之声,在空中响起。
  从城墙的左右两边,突然冲出一队人马,手持刀枪,蜂拥而来。
  “杀!”
  “杀光这些王家的武者!”
  ……
  嘈杂的喊叫只有一个意思——杀!
  简单而明显。
  最前面一人,拎着一对巨大的铜锤,指着王顺昌喝道:“王家的匹夫,还不速速来死!”说完,纵身一跃,人在半空,双锤砸下,犹如泰山一般,压向王顺吉头顶。
  王顺吉瞳孔一缩,血刀一圈,一股惨烈的血杀之气迎上了那人。
  铛的一声,刀锤撞在一起,飞出的竟是持锤的汉子,如同炮弹一般,撞在了城墙上,激起碎石一片。
  王顺吉一招败敌,大笑起来:“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老夫进入就要出这城门,看谁能挡!”
  大手一挥,众人一拥而上。
  这二十三人虽然人数很少,但却是二十三个化元期高手,一同吼叫,声震天地;二十三人都是杀人盈野的大恶人,杀气连成一片,气势绝不亚于城门众人。
  “杀!”
  “杀!”
  火光之中,天地之下,两股洪流瞬间撞到了一起,激起朵朵血花。
  王羲端坐在书桌前,面沉如水。
  在他身前,一个身穿王家随从服的矮子,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王羲看也没看他一眼,目光流泻平展在桌面上的一张纸条上。
  纸是好纸,最好的青藤纸,可这张最好的青藤纸上,却满是褶皱,纸上用只有王家人看的动暗号,写着一条消息,这条消息让王羲心神不宁。
  字条的一半诉说的是,王顺昌的任务失败,另一半,则是写这王顺昌的死讯。
  当许墨一行人从云梦泽出来的时候,王家的探子便得到了消息,经过查证,证实了王顺昌的死讯。
  他们不明白一个凝神期的高手,是怎么被一群化元期的小子杀掉的,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们不信。
  此刻,事实写在那满是褶皱的青藤纸上,王羲的两根指头,在纸面上扣了又扣,终于按捺不住中烧的怒火,将纸条撕成了碎片。
  就像代表着不幸的白色蝴蝶,翩翩落下。
  矮子的头,压的更低了,甚至不敢看王羲一眼;他不知道纸条上写着什么,但从王羲此刻的表现,就想象的出来——那一定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王羲目光抬起,缓缓移动过雕刻着流云图案的书桌,最后停留在深深叩首的矮子身上。矮子似乎感受到了这威严而凌厉的目光,颤抖起来。
  他本来就在颤抖,只是此刻,颤抖的更加厉害,更加难以掩饰。
  王羲冷笑。
  矮子的头,压的愈发的低了,甚至紧贴着地面,仿佛这木质地面,也远不及王羲的目光冰冷。
  静默无声,许久的静默无声。
  矮子并没有因为静默无声而抬头,他知道,当王羲的书房,静默无声时,往往酝酿着惊人的暴风雨。
  很快,王羲的怒气如同积蓄了许久的雷霆,喷薄而出:“说!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
  说的自然是纸条上写的事情,矮子不知道,但却知道知道事情的人,他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报、报告长老,云梦泽的边、边哨,边哨都知道。”他战战兢兢的说,依旧没有抬头。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那森冷目光中,积蓄的雷霆之怒,是何等的猛烈;也能清楚的感觉到,那苍老身体里,酝酿着一种怎样的气息。
  是杀意?
  没错,正是杀意。
  矮子熟悉这种感觉。
  王羲平静了下来,冷冷看着不停叩首的矮子,紫电一般的眼眸,在他头顶扫了又扫,脸色阴晴不定。
  “是只有云梦泽边哨的人知道吗?”声音依旧肃然。
  “是、是。”矮子重重的磕了两个头,道:“只有云梦泽的边哨知道。”
  王羲闭上了眼睛,半晌,突然睁开,用一种平静中带着诡异的音调,缓缓的说:“派人过去,干掉他们!”
  王羲又闭上了眼,“一个不留!”
  矮子不敢辩驳,伏地叩首,一路拖着长长的血弦,退出房间。
  灯光忽然暗淡了下来,在这暗淡的灯光照射下,王羲的面孔变得格外w阴森。
  “看来要离开了。”阴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二
  盘龙谷的城墙上,李云微闭着眼,不忍再看城下的惨样。
  为了将王顺吉留下,他不得不让战龙的人马,在城门口力拼二十三个化元期以上的高手。
  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的。
  战龙一共阵亡了六支小队,六支小队,六百条汉子,没有死在妖兽的爪下,却死在人类的屠刀之下,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王顺吉所带的二十二人也没有好过,死了二十个,只有两个尚且能够呼吸,其中一个被砍断了大腿,血如泉涌,另一个胸骨塌陷,眼见就活不成了。
  真正还有战斗力的,只有王顺吉一人,但就这一人——足以。
  血气弥漫,杀意,几只颤抖的双手,颤抖的握着长剑,双手的主人们,目露惊恐之色。
  不是因为他们怕死,战龙的汉子从不怕死;但面前的这个人,却比死亡还要可怕。
  一个人,一把刀,仿佛永不止疲倦的杀戮,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被那把血刀砍成两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逼他出第二刀。
  他在喘息,呼吸中夹杂着血气,身体摇摇晃晃,即将倒下,但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有人胆敢靠近他——一刀两断。
  有人问过王顺吉:“你的刀法是什么?”
  王顺吉回答:“一刀两断!”
  就是如此简单,用刀的人,追求的不正是一刀两断吗?
  多出一刀,则多用一份力;王顺吉的刀,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猛烈的刀。
  李云一挥手,城下的武者,如蒙大赦的褪去,战场上只留下王顺吉一人。
  “你还能战吗?”李云说道,声音洪亮中,带着一抹悲伤,今天——死的人太多了,无论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的太多了。
  王顺吉目光抬起,两道凛冽的寒光从眼睛里射出。
  “当然!我还能杀你,你信吗?”尚在滴血的长刀,遥指着李云的鼻尖。
  他不知道李云是谁,但却明白,今日的大火,此处的厮杀,就是出自于此人之手。
  平常,王顺吉虽然杀人,但却没有想杀人,但此刻,他却如此的想要斩杀一人。
  滔天的战意令天地变色,日月无光,甚至连血尸遍野的战场,也颤抖起来。
  “可敢下来与我一战!”
  喊声不断的传递,响彻天空,震动着盘龙谷,这曾经的人类堡垒。
  灰暗的古老城墙,虽已陈旧,却依稀可见往日的庄严宏大。城门紧闭,铜绿斑斑,城墙的缝隙中,长满了青苔,这些暗绿的青苔,见证了一次又一次血杀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