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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她也明白这两个姑娘的意图,无非就是逼她爆发武魂,然后瞬间以合计之术围杀于她。
  她心中一凛,暗道一声“好毒辣的手段”,却又无可奈何,这是阳谋,便是她事先知道,也不能躲过。
  目光流泻过去,只见一干清风阁弟子,个个东倒西歪,脸色惨白,便是柳青芙,也盘腿而坐,运功疗伤,心知此际之间,只能依靠自己。
  当目光掠到坐在镖箱顶部之后,心中一阵又恨恨,暗道:“你生气也就算了,为何生死时刻竟然不出手帮忙,难道真要看我死吗?”心中一阵凄凄然,“或许他真的想要我死吧!”
  顾凌波本是高傲之人,见许墨不欲出手,也绝不会开口求情,只是振作精神,全力对敌。
  只见她吐气开声,双爪之间,冰火,掌风忽冷忽热,变化万千。
  夏荷与冬梅相视一笑,同时说道:“这功夫倒有几分好看,比门口王先生的戏法可好看多了,一会白一会儿红的。”左右游走,身形犹如穿花蝴蝶,戏水蜻蜓一般,绕着顾凌波急走,脚下踏着玄妙的步子,左兜一圈,右兜一圈,任顾凌波掌风呼啸,爪功凛冽,只是打不找人,也抓不找人,也是无用。
  冰火两重天本是以阴阳劲力著称,精妙之处只在于真气运用与转化,招式倒普通,平常有武魂青烟无形,利爪自然能抓在人身,此刻武魂暂时无法动用,就显出招式上的单薄。
  只见两个小姑娘滑溜异常,只与顾凌波游斗,或前后夹击,或左右分上,绝不与她正面碰撞;顾凌波虽身法不弱,但在两人合围之下,就如同熊爪拍蜜蜂一样,掌掌凛冽,却招招落空。
  两个小姑娘突然腾身飞起,一个自左向右,一个自右向左,在空中刷刷两刀,刀光闪烁,顿时在顾凌波的后背上留下两道伤口。
  若不是顾凌波眼疾手快,躲及时,此一招便足以将她杀死。
  顾凌波身中两刀,气息不匀,忍不住喝道:“你们主子到底是谁!”
  左边的冬梅笑道:“你打不过我们,还想对付我们主子吗?真是痴心妄想。”
  右边的夏荷同样笑道:“就是、就是,我看你是疯了,连我们都打不过,见到我们主子不是死的更快。”
  顾凌波勃然大怒,双臂一展,十指如钩,指甲暴涨了三寸有余,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分向两个小姑娘抓去。
  岂料两个小姑娘早有准备,同时斜身绕步,转着圈子,如同胡旋舞一般交错而过;同时劈出一刀,虚中带实,实中有虚,逼的顾凌波只能收爪,反手一抓,爪向夏荷的肩头。
  冬梅见状,也不慌张,只是微微一笑,虚招变做实招,一刀劈向顾凌波后背;这一刀若是劈实,少不得要皮开肉绽,甚至一刀毙命也不是不可能。
  可顾凌波心中气恼,早已经不顾生死,只将真气凝于后背,正面却变爪为掌,一掌拍向夏荷的额头,凛冽了不知多少。
  此乃是死中求生,败中求胜的招式,最好的结果便是她一掌击毙夏荷,后背被冬梅砍中重伤;总好过被活活耗死的好。
  这一掌带着信心与决心,抛却了生死杂念,一往无前,以至于那凛冽的气势令夏荷怔怔的站在原地,忘记躲闪。
  便在这时,只听两声轻音破空之声传来;原本坐在镖箱上的许墨突然出手,甩出两枚棋子,分袭向冬梅的弯刀和顾凌波的手掌。
  此一招正是学自苏婉云的漫天花雨,许墨觉得使用金花太过招摇,所以将手法加以改变,用黑白旗子代替金花;虽少了几分曲折变化,但胜在速度更快,气势更凛。
  只听“咣当”一声,冬梅的弯刀被棋子震开,这姑娘的刹时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心想:“这棋子是指向我的弯刀,若是指我后心,岂不是——”心下一片骇然。
  心下骇然的还有顾凌波,她早见棋子飞来,但宁愿身中一子也要将夏荷毙于掌下,是以出手又快了几分,但没想到那棋子像早有所料一般,猛的加速,飞向她脉下内关穴,若是不躲,非但不可能杀死夏荷,反而会废了自己这只手。
  顾凌波心下恨恨,只能抽身而走,跳出圈外。
  “许墨!你这是为何!”她杏眼竖立,眉间带煞,恶狠狠的喝道。
  却见许墨身形一闪,转瞬间来到场中,看着顾凌波,笑眯眯的说道:“仙子何必动怒,只是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而已,虽然不知天高地厚,但罪不至死,教训一下也就算了。”
  冬梅夏荷回过神来,同时怒道:“你说谁是小丫头,看刀!”弯刀一撩,分袭许墨左右。
  这一招虽是临时起意,但两人同动,步调一致,却是心意相通。
  剑出鞘,无声无息。
  顾凌波见觉眼前一花,就见许墨笑吟吟的站在身前说道:“给你们一些小教训,回头见到你们主子就告诉他,青竹宗许墨在这里等着他,有本事就自己来,不要派人来送死。”
  顺着许墨的目光望去,顾凌波看见两个小姑娘怔怔的呆立在原地,正疑惑间,两人头顶的束发同时滑落,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云鬓散落,遮掩玉霞,却遮不住那惊愕的神情,顾凌波这才明白,许墨刚才已经出了两剑,两剑便无声无息的截断了两个小姑娘的束发,如此手段,要取他们姓名只是轻而易举。
  天啊!太不可思议了,他才化元初期,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顾凌波虽心中惊愕,却不敢作声,只是怔怔的瞧着许墨,似乎要从那冠玉一般的脸上,看一些端倪。
  阴山不只是山,更是一个巨大的磨盘。
  强盗、商贾、宗门子弟,无数人在其中,被磨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客栈,有客栈
  ——就能休息了。
  忙碌了一夜,终于找到一个歇脚的地方,许墨等人要了两间别院住下,准备调整两天,再行上路。
  这间客栈的老板来自江南,别院自然带着几分江南的布置,绣窗雕栏,绿户朱门,更有假山荷塘穿插期间,微风拂过,荷香阵阵,倒是一个居住的好地方。
  此刻,月影西斜,已是三更时分,可许墨却独立中宵,倚阑望月,俊秀的眉头拧在一起,看起来心事重重。
  他的心事从何而来?
  他又为何独立中宵?
  却是要说劫镖的两个说起。
  那两个劫镖的姑娘虽然不厉害,但一套合击之术和音杀之术,也非同小可,这样的人会是普通人吗?
  显然不会。
  这样的人的主子,会是普通人吗?
  显然不会。
  敌在暗,我在明,敌知我,我却不知敌人,俗话说未知才令人恐惧,此刻的许墨虽然谈不上恐惧,但惴惴不安,却是有些的。
  他独倚雕栏,站在月下,看着满园江南之色,不禁叹了口气,道:“这一次来的是两个化元初期的小丫头,那下一次呢?是否会正主亲来,他的实力又是如何呢?”
  忆及那两名女子的合击之术和音杀之术,许墨便莫名的不安,蓦然间,心底里泛出一个少女的影子,他苦笑一声,心中暗叹:“我为何会想到她,难道是因为她也懂得音杀之术了吗?”
  一念及年会当日,在擂台上发生的种种,念及那明眸皓齿的微笑,便有一种心痛的感觉油然而生,心道:“她终归是清风阁的人了。”
  一缕幽香,中人如酒,许墨下意识的回头,只见他的师姐柳青芙,正笑盈盈的站在身后,许墨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道:“师姐,你还不睡吗?”
  柳青芙笑道:“你不也没睡吗?”绕道许墨身前,指着天空明月,轻声说道:“这么晚了,小许子还不去睡,是不是在想念哪家的姑娘啊?”不知怎得,此言一出,柳青芙竟然感觉隐隐的心痛,可她终究不是俗人,很快便调整过来,一对明眸,俏生生的盯着自己的师弟。
  许墨苦笑道:“哪有姑娘让我思念的,不过是想到今天的事情,有些烦恼而已。”
  柳青芙凝眸看他,半晌,幽幽的叹息道:“真是为了今天的事情而烦恼吗?”
  许墨心道:“莫非师姐看出了什么端倪?”要知清风阁的女弟子是不可嫁人的,甚至连凡心也不能动,似顾凌波这类百媚丛生的作派,实则内心是冰冷一片。
  林绛雪也会变得那样吗?许墨不知,到心底仍然惴惴不安。
  他故作轻松的笑道:“哪有别的什么事情让我烦心,师姐你多虑了。”
  柳青芙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微笑着道:“是吗?”眼眸一变,语气也变得幽幽起来:“我却觉得你是为了我隐瞒的事情而烦恼。”
  许墨急道:“师姐,哪有的事情?我只是觉得敌人强大,心里、心里没底而已。”他自不愿说出对林绛雪的思恋,语气之间,有些不大自然。
  柳青芙见状,已经自己猜对了,于是幽幽的道:“师弟,你会错意了,我并不是存心隐瞒你,只是……”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身后传来一个冷清的女声。
  许墨转头一看,只见顾凌波穿着一身崭新的月白丝袍,站在月下,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犹如姑射仙子一般。
  “原来顾仙子也睡不着啊。”许墨笑道。
  顾凌波又怎可能睡得着,这趟镖货的安危,就像一座大山似得,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原本以为让青竹宗和落霞宗两败俱伤,自己就能独吞奖励,现在看来,却有些想当然了。
  正主还没出现,只是两个小丫头自己就无法应付,想要将货物送到西南,还要依靠前面这一人。
  顾凌波脸上挂着笑意,印着月光照出的小径,走上前来,说道:“事态危机,我又怎能安心睡下呢?”
  许墨苦笑一声,摇摇头,道:“睡不下又能怎样?难道顾影自怜吗?仙子还需好好休息,之后的敌人只会更加难以应付。”
  顾凌波眼波一闪,怯生生的道:“许公子此言是想撒手不管,留下小女子一人独自应对强敌吗?”
  说话的时候,她目中含泪,语气低缓,真就像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妇人。
  许墨摇头道:“仙子也看到了,为了这次任务,我青竹宗算是损失惨重,接下来的敌人还不知道有多强,恕我无能为力了。”
  顾凌波收起泪眼,一笑说道:“难道公子就不想自己我和青芙妹妹隐瞒了你什么吗?”
  许墨微微一怔,不知顾凌波是否试探于他,但这话又直指了他的心窝,想要忽视,也忽视不了。
  过了半晌,他苦笑着说道:“仙子所言,就像一把匕首啊。”
  “怎么讲?”顾凌波笑道。
  “直指我心,”许墨正色道,走到顾凌波面前,作了个揖,又道:“还请仙子不吝相告,了我这一番心事。”
  顾凌波“咯咯”一笑,眼神瞥了瞥柳青芙,试探道:“恐怕有些人不愿意告诉你。”
  许墨看了一眼柳青芙那嗔怒的脸,轻声说道:“师姐,你若还当我是师弟,就不应该瞒着我,我知道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不好,但请你相信我,我能与你一起分担。”
  他不经想到过去柳青芙对他的种种爱护,便是在他还是废物时,也不离不弃,这份恩情,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
  柳青芙无奈的摇摇头,又狠狠的瞪了顾凌波一眼,这才说道:“我知道你不舒服,但有些事情却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有什么事情会不简单呢?
  许墨摆了摆手,笑道:“但说无妨。”
  柳青芙叹了口气,心知事情已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只能将来龙去脉说于许墨知道。
  天冷
  温度并不低,不低的温度却让许墨觉得很冷。
  他因为什么而冷?冷到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邪月宗,这个二十年前,席卷云州的宗门名号,又一次出现在许墨耳畔;准确的说,出现在师姐柳青芙的樱桃小嘴之中。
  师姐的嘴很美,嘴唇丰盈,唇线完美,但从这张很美的嘴里,说的话,却令人毛骨纵然。
  邪月宗,一个不得了的门派,即便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烟消云散,但依旧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整个云州,甚至——整个东南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