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项华呆立在陆伯寒等人身后,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两人的剑,直到现在,他才觉得自己输的不冤——一点也不冤。
  之前他还以为,若是准备充分,自己能挡住连公子的快剑;现在看来,便是挡住了又有何用,不过是将对手的慢剑引出来而已。
  “他用快剑胜我,想必是不想耗费过多真气。”项华心想,心中凄苦。
  他堂堂外门第一人,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一时间,只觉得心灰意冷。
  “何必苦恼!”身前传来一个正大恢弘的声音,却是陆伯寒不忍他半空而逝,点拨于他。
  “胜了又如何,败了又如何?若是每个人都如你这样,输了一场,便心灰意冷,那不是人人都不得寸进吗?”
  项华何曾不知道这一点,可不甘,不愿,但却无能为力;他明白这一输,不是一场比试的事情,而是这一辈子,再没有战胜两人的可能。
  陆伯寒叹息一声,道:“有些人,本就是应运而生,我们这些普通人是羡慕不得的,但却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来弥补运势的不足。你可知道我年轻时,在外门中排名第几?”
  项华摇了摇头,心想:“陆长老能位列刑堂长老,当年必定在外门也是名列前茅的。”
  却听陆伯寒说道:“我当年就如同这个许墨一样,在外门排名垫底。”
  “怎么可能!”项华惊道。
  陆伯寒摆了摆手,道:“这是事实,两位长老都清楚。”
  柳恒博与岳重楼相视苦笑,当年陆伯寒确实是外门排名垫底,即便后来发奋图强,也只是堪堪进入内门。
  当时他两人,一个外门第一,另一个第二,自然看不上陆伯寒,却不想三人同进内门之后,陆伯寒后来居上,在实力上,竟超过了两人。
  陆伯寒笑了笑,眼睛一眯,像是回忆起当年的峥嵘岁月,半晌才说道:“所以说项华,你不必沮丧,即便天资不如人,也可以靠努力来弥补,世上修为最高的人,从来都不是天资最强的人,而是最努力的人,你要记住这一点。”
  项华听得此言,眼睛一亮,心中郁结之气去了大半,恭敬的道:“弟子明白。”
  陆伯寒收捻长须,微微一笑,又将视线投到了场中,看着场中正在对敌的两人,心中不停的叹息。
  其实那话,他只说一半:若是天赋强的人,同时也很努力,天赋弱的是不可能有任何追上的机会,两者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
  一念及此,陆伯寒的眼神竟有些茫然。
  天赋!天赋啊!
  场中,许墨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这乌龟壳竟如此厉害,能支持这么久的时间。”
  自己的剑法被形容成乌龟壳,若是旁人定会恼火,可连公子却微微一笑,道:“乌龟壳也好,上乘剑术也罢,只要能胜你,就对了;你破解不了我的太极剑,自然伤不到我,耗到最后,胜利的一定是我。”
  一边,手中却一乱,一团团剑圈划出,真如花团锦簇一般。
  许墨眼波一转,不以为意的笑道:“你就这么有自信?”手中连刺三剑,点在剑圈上,真气却无一例外的被带开。
  连公子眼神猛地一凛,阴恻恻的道:“无相功法我志在必得,谁也不能和我抢。”
  许墨大笑起来,但瞬间,便将笑容一收,目光凛冽的盯了连公子一眼,道:“无相功法能调和阴阳,你想要也是自然,可你真的这么自信自己能够得到吗?”话锋一转,道:“我若不攻,最多也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神色之间甚是自傲,像是笃定了最后的解决一般。
  连公子阴鸷的一笑,道:“原来你也认为太极十八剑式是一门只防不攻的剑法,太可惜了,可惜啊,你错了!”
  他目光一闪,原本圆润如意的剑势,多了几分凛冽,所有密布在身前的剑圈圈突然剧烈旋转起来。
  “我就让你看看太极剑是如何进攻的!”
  话音刚落,所有剑圈融为一体,在连公子身前浮现出一只太极阴阳的标志。黑白相间,猛烈旋转,到最后,黑白两种图案竟不分彼此。
  “太极连转!”
  太极图案仿佛与连公子的武魂阴阳太极图融为一体,阴阳两种真气猛的爆发,化作无数剑气,攻向许墨身体。
  这一招太极连转,乃是太极十八剑式的最后一招,将前十七剑积累的剑气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好像雨点般的向对方打去,所谓柔极生刚,太极十八剑式的最后一剑,就是如此。
  刚烈到了有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剑气!
  最恐怖的剑气,血肉之躯怎能抵挡剑气。
  “快闪!”
  台下,柳青芙见剑气逐渐合拢,向许墨撞去,忍不住大声叫喊。
  可许墨就像没听到她的声音似得,依旧站着不动。
  连公子眉目含笑,胜券在握。
  剑气,刺穿了许墨的身体,将他搅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闭上眼。
  没有痛苦的惨叫,没有淋漓的鲜血,甚至没有任何刺到实物的感觉——剑气一穿而过。
  虚影!
  连公子突然明白,那是虚影!只是一道虚影!
  “什么虚影能瞒过我,为什么我没感觉真气运行的痕迹!”旁人或以为,是许墨用速度躲开了剑气,但连公子却明白,他早已封锁了那一片空间,没有任何人能逃出来。
  剑势的封锁,绝不在刀势之下。
  可许墨却逃脱了,无声无息。
  他在哪?
  一道剑光告知了所有人答案。
  没有惊人的气势,没有多余的招式,只是平平一刺,却让人有种无处抵挡的感觉。
  主席台上,柳恒博呆如木鸡,错,那是——
  “剑意!”
  陆伯寒沉声说道。
  剑意是每个剑客的追求,剑意代表着剑术的生命,只有有了剑意,剑术才是获得,没有剑意的剑术,只是一潭死水。
  生动灵活,完美无缺,就像寒光掠过水面,泛起点点波纹,这是动与静的极致结合,犹如世界上最美妙的音符。
  “嗡”
  一声剑鸣,袭向许墨的剑气,瞬间消散;
  “嗡!”
  又是一声剑鸣,护在连公子胸前的太极图,瞬间破灭。
  “嗡!”
  第三声剑鸣,木剑竟化作了透明,下一刻,抵在了连公子的眉间。
  广场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地的声音也能听见。
  “啪嗒!”
  一滴血落地,绽放出绚烂的血花。
  许墨收剑而立,说道:“你输了。”
  连公子的眼神里,尽是茫然之色,或许他还沉湎在刚才那一剑的玄妙之中;那一剑不快,他能看的清楚;那一剑不强,没有任何生息,可那一剑竟让他生出了无法抵挡之心。
  他胆怯了。
  “那是剑意吗?”连公子喃喃的问,依旧双目无神。
  许墨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剑意?
  那或许算是一种剑意吧,目光扫过静谧的广场,扫过主席台,扫过柳恒博那惊愕而兴奋的眼,许墨默默叹了口气。
  在这些人眼中,这或许算是剑意吧,但他明白,这不过是剑意的雏形,真正的剑意应该是极度完美的,而这一剑,距离完美,还太远太远。
  许墨不禁想到了神秘人在教他剑术时,说过的一句话:领悟了剑意,才是剑道的真正开始。”
  从前他不明白,现在明白了。剑意无穷,剑道同样无穷,他不过,才刚刚上路而已。
  许墨搬进了青竹宗门口的白色小屋,当他走进屋子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
  力尽并非因为和连公子的战斗,而是战斗之后的庆典。
  他喝了酒,好多酒,从不会醉的他终于醉了,醉眼婆娑的从陆伯寒手上接下了无相功法的秘籍,还有一本陆伯寒自作主张加入的南阿剑经。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周遭绿油油的眼睛。
  他们嫉妒了!
  连公子在笑,项华表无表情,薛穆扬则不停的灌着酒,白玉京走了,赫连墨没来,林平躺在病床上,柳青芙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所有人都嫉妒了!
  无相功法还好,是之前说定的奖励,众人虽眼红,却觉理所当然;而那南阿剑经剑谱则是陆伯寒个人的馈赠。
  谁不知道陆长老不用剑,但不用剑的长老,给出的剑谱未必就坏;剑谱的好坏还在于剑谱本身,并不在于是谁拿出的。
  许墨看着这些人,冒着绿光的眼睛,便知道这剑谱不错。
  岂止不错,简直好的不得了,一本玄级剑谱可是很多剑客梦寐以求的,就说太极十八剑式,也不过是玄级上阶的武技。
  这小屋是用山间的白石砌成,平凡朴实,只是一间普通内门弟子住的房间,却是许墨在青竹宗里,住过的最好的房间。
  小楼,独立的院落,院落前还有一片池塘,池塘里散落着一些莲藕。
  虽来时是夜里,但可以想象,白昼时,绿水清波的料峭模样。
  这是内门中最好的一间房,自然是为最优秀的内门弟子准备,陆伯寒认为许墨是最优秀的内门弟子,所以为他准备了最好的房。
  可住在这最好的房里,许墨却没有最好的心情,他感觉自己,正被架在火架上烤。
  “不好不好!这可不好。”他小声念叨,在床上打了个滚,坐了起来,眼中哪里还有宿醉的模样。
  吞噬武魂不但能吞噬真气,还能吞噬酒气,这可是极好武魂,不但能斗武,还能斗酒。
  许墨从怀里掏出了两枚玉佩,盯了半天,玉佩在昏暗的油灯下,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罢了,给都已经给了,还回去像什么样子。”许墨一咬牙,心神沉如玉佩当中。
  没错,这两枚玉佩中记载了无相功法和南阿剑经剑谱,心神沉入,许墨率先翻开了无相功法。
  看了一看,顿时频频点头。
  这无相功法不愧是青竹宗镇宗的功法之一,所记载的内容,也并非简单的调和阴阳。
  要知道一名武者,就算天资有限,一辈子,也能精通个十种八种武技,可大多数人,只能精通两到三种,至多不过五六种,再多就没有了。
  为何?
  全因每一种武技都有各自的真气运行线路,相对独立,却难免冲突;修习两三种武技尚可做到精通,一旦多了,则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但有了这无相功法,却可避免休息过多武技导致的走火入魔。
  “这么好的功法,为何会出现在我青竹宗呢?难道别人就不眼红吗?”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又看下去,这一看,却明白其中的缘由。
  原来无相功法虽然有调解体内真气的作用,但无奈没有增幅真气积累的作用,是以在真气修炼的速度上,比不上别的功法。
  好比一普通功法,胜在四平八稳,绝不会走好入魔,好处便是能修习更多的武技。
  “唉!看来赫连是无缘修习这无相功法了。”许墨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接着又笑出来,道:“可正适合我。”
  这话说的没错,拥有吞噬武魂的许墨,根本不担心真气修炼速度,反而担心真气积累过快,导致走火入魔;这无相功法却好似天生未他设计的一般,为他免除了后顾之忧。
  “好,那我就练来看看!”
  许墨本是心急之人,功法在手,又没问题,让他不练,却是很难,当下依照功法所记在的修炼起来。
  无相功法一共有十层,前五层都是筑基之用,讲诉如何纳气,直到第六层才开始讲诉如何做到调理真气。
  许墨本身已有化元期的修为,是以修炼的极快,不过两个时辰,就已修炼到无相六层的程度。
  此刻,圆月高悬,月色透过纱窗闯进房间,将房内照的一片敞亮;许墨盘膝坐在床上,月光映出了他月削一般的脸,脸色时明时暗,头顶蒸腾如烟。
  就见他吐出一口寒气,眼睛猛地一睁,带着说不出的笑意,心想:“这功法真有些意思,看似简单,实际越来越难,我不过修炼到七层就无以为继了,看来要练到十层还真需要化元巅峰才行。
  许墨并不在意这些,来日方才,他有的是时间,遂将载有无相功法的玉佩放到一边,心神沉入另一枚玉佩上。
  这才刚刚翻看,便听他轻“恩”了一声,眉头微戚,脸上满是疑惑。
  “奇怪,这剑法这真是奇怪!”
  许墨虽未练习过任何剑法,但也知天下剑法大多讲究一个“破”字,如太极十八剑式这类的剑法,看似自己画自己的圆圈,却是在破掉对方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