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暮色已临,晚霞流觞,山巅上还露着太阳的半张脸,羞红了云彩,同样羞红的还有金三富的脸,厚实的脸皮也满是无奈,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皮面充血是如此显而易见。
  世间武魂千千万万,总有那么一两奇葩,但金三富这武魂——未免太奇葩了一点。
  “哈哈哈~居然是一支、一支算盘!”
  旁人或许还有一些避讳,许墨却已忍不住笑出声来,捧腹、弯腰,前俯后仰,毫无形象,与他关系不错的林平甚至后退了半步,装出一副“我不认识这人的样子”。
  金三富苦丧着一张脸,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气势,荡然无存。
  “笑吧、笑吧,你到底想不想听我的解释!”金三富不满的道。
  许墨目光闪动,收敛笑容,道:“你说吧,我倒要看看你这算、算盘有何奇妙之处。”虽无笑脸,但任谁都看的出,他只是强忍着笑意而已。
  金三富长长吁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会这样,”又叹息一声,可怜兮兮的瞧着许墨,半晌过后,这才开口:“我这算盘名叫金算盘,是我金家世代相承的武魂,作用也很单一,就是三个——”
  话到这里,金三富卖了个关子,直到总人口中抽起了冷气,这才畅快淋漓的道:“知天命!”
  许墨三人对望一眼,心里觉得不可思议。
  知天命这三个字说来简单,却又困难,简单是便是一个普通人,也可说自己能知天命,难,就难在即便天下第一的武者,也不敢说自己事事皆知。
  金三富说自己的武魂能“知天命”,自然不是浮夸之言,试想想,若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他金家怎可能从一介屠夫世家,成为云州排名第三的世家,更不可能将生意做到大江南北。
  无命忍不住道:“你说的是真的?”
  金三富蓦然点了点头,缓缓道:“不错,我的武魂确实能够‘知天命’。”
  许墨悚然道:“若你真能事事皆知,那金家不就天下无敌了吗?不可能、不可能。”
  试想,以他的入微能力也不可能做到事事皆知,左右比较,又觉得金三富所言并不可信,或者至少,有夸大之嫌。
  金三富霍然走到许墨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身前的算盘凌空悬浮,另一只手在算珠上滑动。
  虽然周遭喧哗依旧,可不知为何,许墨的心房却静的可怕。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过后,金三富骤然停手,目露骇然之色。“不可能,我竟算不出你的事情,太不可思议了。”
  “哈哈,我就说胖子是在吹牛吧,哪有人能知天命。”无命首先笑了起来。
  金三富霍然回首,厉声道:“吹什么牛?我算不出他,却能算出你。”同样的动作对着无命又来一遍,胖子脸上带着奸诈的笑容,令无命感觉骨头缝里一阵冷风吹过。
  “你、你要干什么,告诉你,我可不相信你说的。”
  胖子“呵呵”了一声,凑到无命耳边耳语了片刻,就见无命脸色勃然一变,看着胖子的眼神里,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惊惧。
  “好吧,我相信你。”他颓然道。
  金三富面庞带笑,肥硕的皮肉在脸上颤动不已,任谁都看的出他的倨傲;不过很快,这种倨傲就烟消云散了。
  “可你算不出他。”林平走过来,冷冷的道。
  金三富面色一变,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总有一些人是算不出来的,要不你让我试试?”说着就要去搭上林平的手,却被林平轻巧的闪开。
  “我可不要你这个神棍来算命,而且我也不信命,只信我自己。”
  一句话,将金三富气的牙痒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委屈的看着许墨。
  “你呢?你也不信我吗?”
  “不,我信。”许墨沉吟了片刻,道:“刚才他给我算命的时候,确实有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金三富笑嘻嘻的道:“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所以说我的武魂还是有用的,我算不出你,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我实力差距太大,二就是你的未来并不确定。总之,不谈这个,先说旱灾的问题。”
  许墨点了点头,他知金三富是故意绕开算不出自己的窘境,也乐的由他。
  金三富笑容一收,肃声说道:“东河村、羊坪村、夏溪村这个三个村子的位置没有问题,问题就出在三者之间的黑风岭,若我没算错,这只虬龙血蟒就出自黑风岭,而且很有可能是黑风岭中心一霸,既然现在它出来了,我想答案也就显而易见了。而且这结果,与我计算相符。”
  许墨心中一凛,若真像金三富所说的那样,他们还真需进黑风岭一趟。
  他沉默了半晌,道:“无命,黑风岭你熟悉吗?”
  无命浓眉轩起,道:“要说熟悉,也熟悉,我出生东河村,从小就在黑风岭上打猎;但听你们所言,似乎有要进黑风岭的中心地带,这我就不熟了。”
  许墨诧道:“你从未去过?”
  无命无奈的一笑,摊开双手,说道:“从没进去过,老人们总说黑风岭中心地带一到深夜就有恶鬼出没,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子,就当了真,吓到不敢进去,后来长大了,成了总兵府的弓箭手,不害怕了,却没有机会再进。”
  说话间,无命脸上露出少见的笑容,可很快笑容就消失不见。他手托着下巴,沉沉吟道:“你们不说我还未必想的到,一说我倒是想起了,最近黑风岭确实有些奇怪的事情发生。”
  许墨目光一闪,肃声道:“什么事情?”
  无命道:“黑风岭外围似乎出现了许多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妖兽,大多都是补身期上下,要知道这些东西,一般都在核心地带出现。”
  许墨眉头微皱,道:“看来黑风岭的中心确实出现了一些问题。”
  “何止是一些问题,阴阳五行被完全破坏,水气凝重,恐怕问题还不浅。”金三富指着林平手中的血珠道,“错,这东西就是异变的时候产生的,我虽看不出它的用途,却能感觉到其中澎湃的火系能量,只是在一个水气凝重的地方为什么会出现一件凝聚着火气的东西,我就不知了。”
  林平点了点头,附合道:“确实很很强的火系能量,而且不只是这一点。”
  金三富惊道:“还有什么?”
  林平眉头紧皱,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我和你们说过,在这东西身上,我觉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没错,这东西似乎与我的武魂有些联系。”
  他紧握着血珠,淡淡的光芒浮现,“同根同源,没错,就是同根同源,就是这种感觉。”
  林平却不知,他这一番话在许墨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澜;旁人不知林平的武魂的来历,他又怎会不知,饮血狂刀,一个曾经让多少人闻风丧胆的名号。
  “难道是邪月宗的遗宝?”许墨心底惴惴不安。
  金三富显然也知林平武魂的来历,一听这东西与饮血狂刀有关,面色立刻一变,支支吾吾的道:“依我看,我们还是别去,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吗?”
  “你说什么!”无命怒瞪着金三富,凛冽的眼神仿佛要将对面的胖子撕碎一般。
  金三富缩了缩脑袋,颤巍巍的道:“你不知道——他那武魂——总之我的建议,还是别去,一切顺其自然。”说完话,便将目光投到许墨身上。
  不知不觉中,许墨已成为这个四人小团体的领头人。
  闪耀的篝火,照着许墨那张清秀、温和、平静的脸,使他这张平如镜面的脸,也有了一些激烈的变化。
  所有人都瞧着许墨,特别是无命,这名出生东河村的汉子,死死的盯着许墨,
  一分钟
  两分钟
  ……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篝火的“滋滋”声变得细不可闻,他的脸才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看着四散在篝火旁,欢快的品尝着蛇肉的村民们,许墨便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无命的目光,他一定要去闯闯传说中的黑风岭。
  “去!我们一定要去看个究竟。”他坚定的道,即便不是为了那些村民,为了念头通达,他也要进去看看。
  第二天,四人告别了村民,深入黑风岭,一路上,许墨忧心忡忡,心情并不好,可
  明明昨夜无云也无风,可今日一进黑风岭,天空却下起了大雨,这场雨从早下到晚,没有停歇,没有舒缓,看样子是停不了了,按照金三富的说法,这雨便是云州水气聚集,云州的水气都到了这里,其他地方自然就没雨了。
  春雨最是撩人,若是人的心情好,则会更好;若是心情不好,则会更加糟糕,许墨的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还要走多久。”他开口问道。
  “也许、还要一会儿。”回话的是无命,语气满是无奈。
  他以为到了生长的地方,便不会迷路,事实恰恰相反,黑风岭变化的不光是中心,连外围的地貌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原本村民门踏出的山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茂密的灌木,还有不时出现的妖兽。
  雨水侵湿了蓑衣,水滴顺着斗笠的边缘落下,在半空中展出一朵细碎的水花,双手沾到了一丝凉意,反倒让无命清醒了不少,绕过一片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就在那里。”他手指着前方说道。
  顺着无命手指的方向,许墨看到幽谷远处,有点点心火,不是目力极好的人,根本看不到。
  “难道是人?”他想,下意识就迈步向前,却听耳边一个声音如惊雷似得爆开:“小心!”还未反应过来,就觉被一条胳膊挡住。
  出手的正是金三富,自从进入黑风岭开始,他就沉默寡言,这是他第一次说话。
  许墨诧道:“怎么了?”
  金三富将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身后“金算盘”武魂浮现;只见他微闭着眼,嘴边不停的念叨,而金算盘的算珠,也在不停的运动,从上到下,或几珠联动,或单珠独动,看似杂乱,却处处充满了玄妙。
  半晌,***睁开眼,冷笑道:“小小伎俩也能瞒住我?”右脚一提身边的一块石头,面前的场景骤然一变。
  许墨惊愕的发现,自己一行四人正站在一处峭壁边缘,俯视着漆黑一片的深谷,那里还有什么火光可言,脑子里突然闪过自己刚才的动作,若是在向前一步,恐怕就——
  他不敢再想下去。
  “这是什么?”许墨问道。
  “阵法,”金三富回答,“若不是我的武魂,恐怕我们这四个人就被困在阵法之中了。”
  许墨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脚下,深不见底的漆黑,假使他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坠下去的话,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布下了阵法。”他问道。
  “不知道,”金三富回答,接着笑出声来,“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我也就这点本事了。”这话虽然有些自嘲的意味,却又显得洋洋得意,配合着那颤动的肥肉,倒叫人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许墨对无命招呼了一声道:“你们在这等着,我下去看看。”双臂一振,向深谷下面跃去。
  事发突然,金三富根本来不及阻拦,只能狠狠的一跺脚,厉声斥道:“莽夫!果然是许家的莽夫!”
  看的另外两人只得无奈的摇摇头,虽然不以为意,却也觉得许墨的行为有些托大。
  许墨此举是求死?其实不然,漆黑一片的深谷对别人来说,是个绝境,对他来说却来去自由。
  他施展轻身功夫,半空中,扭转身形,身体向岩壁贴去,撞上岩壁的一瞬间,拔出深海铁木剑,插入峭壁之中,同时左手击出一掌,接着掌力,拔出木剑,身体向外荡出,如此一来,连续十几次,才到了谷底。
  许墨以手挡雨,点燃一根火折子,四下察看,见并无异状,这才喊道:“没事下来吧。”
  很快,一条长绳垂下,无命等人虽无他这等绝世轻功,却早已准备了登山用的绳索;金三富下得谷底,见到许墨,冷着脸道:“莽夫,许家上下果然都是莽夫,你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拉个绳索下来不可以吗?”
  许墨摆了摆手,并未解释,其实在他下来之前,便用入微能力查看了一圈,确定没有危险了,纵身一跃,没想到金三富竟将他当成一介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