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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们眼中,许林两家年会只是一场为了凸显新年新气息的比试,但实际上,年会却决定了许林两家之后在云州的话语权。
  两位家主早早的坐在主席台上,许栋山并未因为许墨的失踪而有任何异色,反而坐的稳如泰山,仿佛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反倒是坐在旁边的林东华显得有些异常,当许家人入场时,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见没有许墨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探声说道:“栋山兄,许林两家年会已经到了最后一场,没想到结局竟是许墨对林绛雪,你认为他们两个谁要强一些。”
  许栋山微微一笑,斜着眼睛瞥了林东华一眼,回答:“东华兄不是明知故问吗?我那儿子虽然侥幸闯入了决赛,但没有武魂,终归成不了打气,还是你的女儿要厉害一些,青鸾飞凤,那可是传说中的武魂啊。”
  林东华眼睛一缝,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笑吟吟的道:“栋山兄过誉了,你家的许墨可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原以为他过不了林跃和林枫这两关,没想到不但过了,还一路杀进了决赛,实在是一匹令人难以预料的黑马,”目光扫了一眼坐在一边,正闭目养神的赵寒霄,“我说的对吗,寒霄兄。”
  赵寒霄微微一睁,笑道:“当然,两位的儿女都是人中龙凤,只可惜我落霞宗没这个福分,无法收纳两人。”说完,目光投了林绛雪身上。
  许栋山诧道:“林绛雪不是落霞宗人吗?”
  赵寒霄苦笑一声,道:“不瞒栋山兄,林绛雪本应是我落霞宗的门人,只是——只是其中出了一些差错,哎,也是我落霞宗容不下这尊大神。”
  许栋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林东华开口说道:“两位,我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就先开始比武吧。”
  赵寒霄看了看天色,又看了许栋山一眼,得到他的首肯后,这才站起身,对四方作了一揖,朗声说道:
  “多谢各位闪联,观战云州许林两家年会,鄙人赵寒霄,受两族族长之邀,添为此次两族年会的评判,实是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大意;幸得年会今日只剩下最后一场,由许家许墨对阵林家林绛雪,这里我赵寒霄就不多话了,希望场上两人能打的精彩,以娱众人眼耳,也希望场下许林两家多多合作,携手共创我云州辉煌,现在有请决战两人登场!”
  伴随着一声冗长深邃的号角,一袭白衣的林绛雪手捧瑶琴,施施然走上擂台,但见她眉目轻锁,步履生莲,婉转婀娜,宛如一朵弱不经风的娇弱水仙,让人心生怜悯。
  仆一登场,台下的人群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赵寒霄见的此景,忍不住笑道:“看来我云州第一美女果真人气逼人,老夫若是能年轻二十岁,必然也不会去做这个道士。”
  观众轰然笑道:“您老还是继续做道士吧,云州第一美人可不是您能觊觎的。”
  赵寒霄笑道:“是极是极,老夫已老,还要看你们这群年轻人。现在有请许家许墨上台!”
  号角声起,半晌却未见许墨身影,台下观众忍不住鼓噪起来:“许家的小子是不是不敢出战了?”
  “对,我看是躲起来不敢上台了。”
  “是啊、是啊,之前对战,除了与许馥儿那一场,林绛雪从未出过第二招,恐怕许墨是自知不敌,躲了起来了。”
  ……
  赵寒霄双手虚按,示意观众安静下来,然后朗声问道:“许家许墨可否到场!”
  许庄北满脸通红的站了出来,支支吾吾的道:“许墨、许墨还未到,许是出了一些变故。”
  赵寒霄认得这名手持龙头拐,须发花白的老者是许家的大长老许庄北,但就算是许栋山,他也未必就真心放在眼里,面色一凛,厉声喝道:“这么说许墨未到是吗?”
  许庄北被这眼神一瞪,不由气势一泄,唯唯诺诺的道:“是~”
  话未说便被赵寒霄打断:“两族年会,何等庄严,若是许墨还未到,就别怪我直接宣布林绛雪胜了。”
  台下的许馥儿见此情景,忍不住喊道:“赵长老,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只我墨哥哥确实有事,未能按时到来,但现场这么多观众都是冲着这场比武而来,而是直接判负,未免太草率了,不如就等他一等,也未尝不可。”
  场边的观众也不管赵寒霄是什么落霞宗的长老,便跟着喊道:“是啊、是啊,好容易有场比武看看,等一等也无妨!”
  “荒唐!”赵寒霄厉声道,“我受两族之邀,添为年会公证,怎可坏了规矩!许墨若再不到场,我就直接宣布他负。”
  观众群里,又是一阵鼓噪,赵寒霄只是不听。
  主席台上,林东华目光一闪,笑道:“栋山兄啊,看来第一次两族年会是我林家侥幸取胜了。”
  许栋山面色不变,不紧不慢的道:“不到最后一刻,一切还犹未可知。”他站起身,对着赵寒霄朗声说道:“赵长老,据我所知,按照比武惯例,若发生一人按时到达的情况,应以一炷香为限,香灭人依旧未到,这才判负,我说的对吗?”
  赵寒霄想了一想,道:“是有这个说法,但许家家主别忘了,这可是年会,不是普通比武。”
  许栋山一摆手,接着说道:“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普通比武,但如果比武的另一方也同意依照这个规矩行事呢?”
  笑容僵硬在赵寒霄的脸上,他干咳了两声,正色说道:“若林家人无异议,我当然也不会阻拦。”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可任谁都知道,林东华定不会答应。林家在云州被许家压制着太久,好容易出现一个翻身而上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笑容已经浮现在林东华脸上,他正想着如何冠冕堂皇的为此事盖棺论定,却被许栋山打断。
  许家家主,云州最有权势的人,站起身,朗声对擂台上的林绛雪说道:“林绛雪,比武时辰已到,但许墨还未到,你可愿意按照规矩,等他一炷香的时间。”
  林东华面色一变,暗道一声“糟糕”,双眼死死的盯着擂台上的林绛雪,只希望从这个已经不受他控制的女儿口中听到否决的话语;只可惜,那必定是镜中花,水中月的事情。
  “听凭许叔叔吩咐,我没有异议。”
  林绛雪的声音如珠落玉盘一般,落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中,泛起了心底的那一片悠然的涟漪,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普通观众只觉得林绛雪大气婉约,许馥儿等人则改变了对林绛雪的看法;许栋山则像早有所料一般点了点头,嘴角处出现了两道明显的月沟。
  反观林绛雪的父亲,林东华,则一脸灰败之意。
  赵寒霄目光一扫,将众人万千姿态看在眼里,最后落到了林绛雪身上,便是依他冷漠的性格,也不得不对林绛雪的大气另眼相看。
  他又一次起身,朗声说道:“既然两家都没有异议,那就按照比武规矩来办。来人,给我上香炉!”
  几名壮汉应声而出,从后面抬出一尊雕有龙凤图案的香炉,放在擂台上,赵寒霄亲自取过一支三尺长香,点燃后对准香炉狠狠一掷,长香稳稳插入香炉之中,不见任何晃动。
  “一炷香的时间,从现在开始。”赵寒霄深深的看了许栋山一眼,说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那边擂台上点起了香炉,这边距离许家十余里外的树林中,许墨睁开了眼。
  抖落覆盖在身上的凋落树叶,显出本来身形:文士衫上沾满了尘土,还有些破损的痕迹,看起来分外狼狈。
  但在这狼狈的表象之下,却掩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动与灵活,仿佛整个身体的精气神,都回来了一般。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因为习武练拳而粗糙的手掌,变得如同羊脂白玉一般,晶莹剔透,原本密布在掌心的沟壑,仿佛被填平了似得,只留下属于人体本身的脉络——一点点浅浅的痕迹。
  他忍不住自言自语:“这到底是什么丹药,为何我服用过后,竟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补身期武者,修炼真气以弥补自身缺陷,倘若臻至完美,便能成就传说中的不漏之体;然习武炼气,难免损伤,是以不漏之体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而那黑影交给许墨的那颗神秘丹药,却将他因为练功而产生的暗伤完全治好,现在的许墨只觉得神清气爽,窍穴通透,真气在体内游走,毫无滞涩之感,距离化元期,只剩下一层淡淡的薄膜,仿佛只需要轻轻一桶,就会捅破。
  那黑影又一次飘上心头,空洞的面孔仿佛深邃的黑洞,让人不寒而栗;许墨忍不住小声嘀咕:“他到底是谁?为何要这样帮我?”
  他虽然不知那丹药的具体价值,却也明白,珍贵的丹药绝不是黄金白银之类的俗物所能衡量的。一个能拿出如此珍贵丹药,又有如此实力的人,莫名的帮助他一个小世家的小子,任谁也难以相信。
  光线透过浓密的树叶,斑驳的照射在泥土上,泛起的两种独特的芬芳,将许墨从思考的状态中惊醒。
  “糟糕!看天色已到了正午,我还要去参加年会!”
  他这才想起今天还有年会的事情,站起身,真气运行至足下,蛇形瞬步即出,身体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
  两侧的树林飞快向后倒退,耳畔的风,温暖而令人沉醉,足下轻点着地面,每每一触即收,身体轻盈的弹起再落下,几个起落便窜出很远的距离;焦急中的许墨并未注意到,没有了暗伤的身体,在施展易经五拳时,更加得心应手。
  或许在他心中只存在着一个念头,尽量的加速,尽量用最短的时间赶到年会现场。
  日过头顶,白云散漫,正午时光一分一秒的过去,林绛雪微闭双目,立于擂台中央,微风拂过,裙摆飘扬。
  擂台正前方,香炉中的三尺长香,已然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烟火袅袅而起,画出了一副美丽而玄妙的图案,却被风一吹,骤然消散。
  许墨还没有来,没有出现,甚至没有任何一点消息,就像失踪了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人关心这一点,徘徊在所有人心里的,只是怀疑而已,利剑似得怀疑而已。
  “你们说这许墨是不是不敢来了?”
  “我看是的,他一定是怕了云州第一美女。”
  “是啊,是啊,虽然同样杀入了决赛,但两者实力还是有差距的,不过我至今都看不明白林跃和林枫是怎么输给许墨的。”
  ……
  围观的人群开始鼓噪,交头接耳,散漫又统一的声音,不时传入林绛雪耳中,便如她这般空明,心中也忍不住泛起一圈涟漪:
  “他为什么还不出现,难道真像师傅所说的一样,被耗尽了精气神,无法出战?这本应是高兴的事情,为何我却有些遗憾,是因为不能和他交手吗?”
  林绛雪古井不波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不为人知的恨恨之色。
  她想要战胜许墨,想要让林家战胜许家,成为云州第一世家,但绝不是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她希望堂堂正正取得自己自己所希望得到的一切;可她又无法指责崔媚娘,崔媚娘只是为了让她能够无牵无挂的返回清风阁,仅此而已。
  站在擂台上,她能清楚感觉到,主席台上,父亲的得意,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得意也越发明显,她不禁有些羞愧,有些自责。
  便在这时,一个庄严的声音将她惊醒:“时辰已到,许家许墨若再不现身,我就直接判许家输掉决赛!”
  赵寒霄的声音犹如一记响鼓重捶,敲击着林绛雪的心口,她忍不住心道:“父亲的梦想就要实现了,我也即将打破这樊笼的桎梏,可为何、为何我却高兴不起来。”
  许墨的影子突然又从她心中飘过,那不甘的目光,仿佛一种无声的痛斥,就像一根细长尖锐的刺,扎进了她的胸口。
  “等等!”她忍不住开口。
  赵寒霄刚想宣布许墨出局,却被林绛雪打断,心中自是不满,语气不自然的说道:“林家小姐,虽然你是这次年会决赛的一方,但还请不要打断我的裁决。”
  坐在主席台上林东华接着赵寒霄的话,说道:“是啊,绛雪,我知道你想和许墨比试一场,但是他没出现,这可怨不得我林家。”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瞪了林绛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