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幕 选择肢
“嘿，看得见吗，网络卡不卡。”张辛雨举起一块黄手绢在镜头前上下摆动，确认延迟无误后，方才坐回去，没让头像遮住全部屏幕。
看来让他加入革命很好，起码现在，很遵守约定的时间计划行动。
“很清楚，我这里没有网络卡顿现象。话说你这是在哪儿开的视讯摄像头，还打扮成这样。”没说两句，李便开始吐槽起张辛雨的装扮。李印象中的张辛雨，几乎总是一副懒散的模样，谁知他离开还没几天，镜头前的张辛雨已经开始着装打扮起来。
头发往后梳理，还上了发油。呢子套配黑色领夹，内里是白格子衬衫。李看不到下半身是什么情况，多半和上身一样，皮鞋西裤整齐套装。再加上背景的办公室格子间陈设，整一副闲散的公务员调调。
“哦，刚刚加完班，直接在办公室开的。”张辛雨大大咧咧地说着，不禁让李扶额，刚才的评语自己白说了。
“放心，办公室的人都走了，我是加班到最后的，刚提交给你哥，优布君下周分区电话调查的详单。”
走之前，李将张辛雨塞进了特留尼希特的选举团队里，顺带接手一些自己没处理完得工作，他进入状态倒是挺快的。
“好吧，那你总记得开启加密装置吧，别告诉我你没有。”如果张辛雨胆敢说出个否定词，李立刻便断掉通讯。
“当然有，用的还是米奇提供的技术支持。我会是这么不经事儿的人吗~”张辛雨一副“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样子。“话说你那边怎么还是白天。”
“……有时差的啊，兄台。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就当做是白夜吧。”
早在地球联邦时代，进入到宇宙中的人类，便开始制定统一时区。但因为彼此居住星球的自传公转速率，以及通讯延迟的问题，即便硬性统一化，不同星球居住的人类，在实际生活中，也会存在一定不同时间的时区间隔偏差，天候不会随着人类的时区更改自我变化。
到了银河帝国与自由行星同盟并立的时代，更是如此。因为帝国视同盟如反贼，称自己为正统的缘故，人类世界的时区记法，不再一致。何况在费沙，采用的不是同盟惯习的海尼森时区记法，而是用帝国一直遵守的，快五百年前，鲁登道夫所制定的奥丁时区计法。外面或者天色看起来还是白日，时间确实是晚上了。
“时间宝贵，让我们快点进入正题吧。辛雨，最近海尼森的排练怎么样。”即便采用的是加密频段通讯，仍有泄露的可能，在决定来费沙前，李和张辛雨约定了一堆隐语作为交流方式里的补充。“排练”便是计划革命的代称。
“还算不错，我们确定了剧本名，就叫这个。”张辛雨挥舞着拿在手里的黄手绢。“名字也是我选的哦。我们还决定了第一幕到第二幕幕间怎么做，不少家伙觉得不靠谱，不过他们也说不出更好的办法。最后导师还是采用了我的说法。”张辛雨的语气中透着得意和自豪，看样子在格林希尔的团体里，他如鱼得水。推荐他过去，是做对了。
可惜自己当时不在现场，李的心底突然泛起羡慕，品味中，有点恰柠檬。
张辛雨继续说，李继续听，听了一段，发觉他没走几天，话题变得更加宽泛，并且有了实质的进展。看来费沙这边办完事，自己要赶快回去，早点加入到会议中，共商大事。才几天不到，很多话题都没有参与，简直跟局外人一样。
叮~邮件推送音突然响起，一封等待查看的回执邮件讯息，弹出在视讯窗口上方。点击进去，李原以为是自己海尼森订票的确认通知，结果看了简报才发现，是自己从费沙飞往帝国星系机票的行程提醒。
谁跟自己订的？
收件人是李斯特冯修克拜因，行程时间是明天，费沙空港的第一班航班。
李是今天上午才知道，代称自己的假名。同时还有靠着这个假名字，继承的一大笔财产。
什么情况？
“辛雨，稍等一下。”李打断了张辛雨继续的滔滔不绝，保持通讯后，快速拨号，拨打了电话过去。接线人自然是李在费沙的行程管家。
“埃里希，是你帮我订的机票吗？”
“…少爷，您说的是之前的推送吗，那是夫人生前便订好的。”
“生前订好？”
“是的，少爷，是夫人生前交给我的命令，一旦您降临费沙便会开启。夫人要求，您和自治领主见面后，在下必须以最快速度为您订好回国的机票。目前只能订到明早的班机，今天晚间的航班，已经全满。少爷您是要使用贵族回国通道吗，在下立即去安排和使馆交涉。”
“好的，我知道了。不用去交涉，有事我再呼唤你。”
李连忙挂掉埃里希的通讯界面。开啥玩笑，自己一个使用假名的“冯”，怎么跑去帝国大使馆自首，外婆雇佣的行程官家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装迷糊，真当自己是帝国人了。
切换回与张辛雨保持的视讯，结果马上又是弹出一堆行程推送，刚才大概因为通话的缘故，延迟了一会。之所以这么多条讯息推送，因为航班不是直达，是联程多次机票，大概是位置是比较偏僻的关系，最终目的地是克鲁尼路星系，李更是听都没听过。
“怎么了？”此时画面中的张辛雨，手上拿了一罐打开的啤酒，旁边还配着炸鸡，竟然点了外卖。
“没怎么，最近弹出的骚扰信息比较多，你继续说。”
“好吧，目前我们打算在海尼森进行‘首演’，当然不是现在，都在准备中。…肯定也是要等你回来的，没那么快。详细计划其实未定，但‘台本’已经有意向了，你要得空也参详下……”
叮铃铃……叮铃铃……，谈话再一次被打断了。通讯上显示李有新的未接来电，通过号码判别显示，是来自自治领主官邸的私人号码。李犹豫了一下，这种时候，费沙黑狐怎么会专门给自己打电话过来。
“嘿，伙计，看来你现在很忙，我把详细的‘舞台剧台本’发给你，注意接收。”来电插入声让银河另一端的张辛雨都听到了。
“恩，我稍后再打给你。还有好事跟你说，咱有钱了。”
“好的，到时候…啥！有钱！有什么，哪里来的……”没等张辛雨惊愕完，李结束了视讯，整了整衣装上的褶皱，恢复成外婆教导过的淡然表情，接入来访通讯请求。
视讯另一边重新显现出一颗硕大光亮的光头，安德鲁鲁宾斯基的光头。
“晚上好，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自治领主阁下。”
李在视讯后微微欠身，做出姿态。优雅且符合旁人常识中的帝国贵族死板的样子。
“哪里哪里，这么晚却打电话过来，该是我的不是才对。李斯特先生，刚刚我的秘书告诉我，您订了明天早上的第一程航班回国。怎么不在费沙多住些日子吗？老远来到费沙，理应让我们费沙人尽到地主之谊才对。”
“承蒙您挂心。事务总是忙活不完，一直在追逐着我们。毕竟一天不能拆着五十个小时，俗世的肉体也分不成两个。您也如此，不是吗？”
“哈哈哈，说的也是，人类就是这么活着。那么，回去的时候，请带我问候侯爵，李先生。”
侯爵。
李完全不清楚鲁宾斯基说的是谁，各种考虑分析产生的电信号，在脑袋中转瞬数秒，最后才斟酌道。
“……我会如实转告您的问候。”
“那么—一路顺风，李斯特先生。”听到李如此回答，鲁宾斯基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重新改变了对李的称谓后，结束了单方面的通讯。只留下通讯这头，充满疑惑的李。
是回答错了嘛？还是碰巧蒙对了？管他呢，干嘛去思考这些，明天赶紧订票回海尼森。摇晃着脑袋，把无关紧要的思考先甩出去，再盥洗室清净把脸。重新回到房间的时候，通讯显示，张辛雨将文档加密传输过来。
加密过的文档解压后，是一份舞台剧的台本。用两人约定好的隐语写成，并且要用单独的辞典做词汇参考书分解词根，打印出来，足用二十面纸。
解读后的计划很庞大，也很潦草，如张辛雨所说，仅仅是个意向。不过也确定了他们这群人行动的大致方向。从海尼森开始，由内而外，由中枢到地方进行掌控，改变当前腐朽同盟议会政体。最后张辛雨还强调他在确认组织名称上，所做出的贡献。颇有些献宝似得孩子气炫耀。
远在费沙的李现在知道，日后行动，确认了统一标识，以佩戴黄色绸巾为识别。互称为“黄巾军”。整个革命，暂定隐语为“黄天起义”。
这是张辛雨所提议确立的。论据是在远古人类历史上，一次改变皇朝局势的大革命类似，如此称呼，既与历史上的人物团体暗暗相合，满足代称的问题，又非常具有革命浪漫主义色彩，所有在场的同志，会上都没有持反对意见。
正式的组织名，则是决定为“自由行星同盟救国军事委员会”。不过，在革命掀起大势之后，才可以打出这个名号。现在，大家都只是暗地里的黄巾军。
通篇扫完，李便在行动的细节上，找出了几个疏漏，果然只是大方向定了调子。正想修改后，传回给张辛雨，转念一想，却又打消了念头。
张辛雨在的话，凭他和格林希尔上将的见识眼光，不会对这些疏漏视若无睹。说到底，这个台本连行动草案都不算，除了确定定名的问题外，最多算个初期详细的草稿。
何况即便草稿，也是众人会议上畅所欲言的发散中定出的。自己一没参加会议，请假跑去办私事不说，对众人的成果随意批改，未免太过轻佻失礼。
总归还是要早些回去。
李打开订票软件，之前推送的行程管理，重新弹出来，提醒他登机时间，后缀接送机服务，以及介绍行程中继点的各项美食与景观。
想了想，李随手搜索了行程终点的“克鲁尼路星系”。搜索词条的第一栏，便是此星系的概况。一个偏僻的边境星系，以种植经济作物的农业为主的标准类地行星。李咋看去就知道，属于对面帝国所推崇的，贵族化田园牧歌风气的地方星系。明以悠闲风貌，实为腐朽不堪。
现任所有者，为鲁道夫冯佩尔斯巴利斯边境侯。
佩尔斯巴利斯；侯爵。
“——回去的时候，请带我问候侯爵。”
费沙黑狐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继续向下翻着词条，看到了当地特色的介绍。
“克鲁尼路的地方贵族们，至今还保存着葬礼所使用的特殊习俗，使用火葬而不是全身和墓，如果在外地逝世，不会在当地下葬，骨灰会盛装在特制的八角盒里，由最亲近的人携带着运回原籍，择地选址举行葬仪。”
八角盒。
词条图片上的盒子和李身边带来的八角盒非常相似。
外婆找他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嘛？
房间里的空气顿时沉默了。
“再晚一两周回去，到底要紧吗？对他们黄巾军的事业来说。”
李是这样认真思索着，手里直接拨通了管家的连线。
“埃里希，明天搭乘的航班，是几点钟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