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幕 决定
自从外婆去世之后，网络上有不少悼念文章，纪念她的生平，几家著名的财经媒体还开辟名人专栏，特地介绍索菲亚外婆生前为同盟做出的贡献。不过不管用哪个网络搜索词条，外婆的百科都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或者说，跟其他的人物百科都差不多，而且搜索不到760年之前的资料。使用他哥哥的权限也查不到任何进展。
“久等了吧，布鲁斯。”
听到塞西莉亚的声音，李关掉手机终端，抬起头。他的女朋友，今天换了一身米白色的连身套装。自从加入到竞选工作团队，他和她在白日里的装束，差不多全是以职业正装为主。不过李每每却有种错觉，觉得这样子的打扮，更适合塞西莉亚的气质。
“你方才在对着手机查啥？”
“没什么，塞莉，查个资料罢了。”李伸手为塞西莉亚拉开椅子，随着特留尼希特对工作人员的进一步扩招，任务量也随之加大，他们每个竞选助理麾下能指挥的人员更多了。总算，中午能挤出时间，去更远一点的地方聚餐。
“这家餐厅的龙虾不错，我选了海鲜酱汁，还有芦笋焗小牛肉和奶油生椰菜培根碎。你看怎么样？”李将菜单递到对方跟前，结果塞西莉亚摇摇头，直接喊了服务员先上了杯冰水。
“你定就行，累死了，让我歇会儿。”踢掉脚下的高跟鞋，活动下包裹在肉色丝袜里的脚丫。“跑了一上午，结果没一个答应的。海尼森新闻局的人真难缠。”
“辛苦你了，我给你揉揉。”李笑着将桌板下塞西莉亚的足踝抬上来，准备揉捏着她发酸小腿。结果没等上手，对方便踢开他作恶的两只手掌，重新放回到台面下去。
“干什么呢。”塞西莉亚白了李一眼。
“呵呵。”李笑而不语。
看着塞西莉亚重新将脚塞回高跟鞋里，李回味着刚刚的触感。“小腿倒是挺结实的，看不出来，像是以前经过锻炼。”
“那是，现在每天计步器跟我按时提醒，都有10万步计量。”
“哗！厉害。”
“海伦娜姐更多，十五万步每天。”
“自古女中出豪杰。”
李还待调笑几句，服务员已经推着餐车进来。两人开始优先对付眼前的大餐，正如李所说的，这家餐厅的龙虾很不错，Q弹的肉质口感，配合着咸鲜的酱汁，令人大快朵颐。不到十几分钟，两人便满意地用完今天的午餐。
“真好吃，我现在又有力气去对付下午的家伙们了。”塞西莉亚满足地大口喝完杯子里，冰镇过的柠檬薄荷水，清理味蕾上余味的同时，提振精神。
“今天下午的行程是什么？塞莉。”李端着他的餐后冰咖啡，看着从随身包拿出化妆镜的塞西莉亚，检查脸上的化妆。
“去沟通两个私营媒体，争取下看下周一能不能在二十二区，给我们两个立体广告版面。”塞西莉亚看看表确定下时间。“官方媒体太不好打交道了，动不动就拿选举法说事。你今天下午预定是去见区市役局的人？”
“对，不过是六点钟，要先等他们下班。约在了十一区的顿克夏。”
“那你轻松多了。”塞西莉亚还待说些什么，计时闹钟却在此时响起，按照预定，她该出门了。将闹钟关闭，走到李的跟前，李也弯下他的腰，双方互相轻吻对方的脸颊。
“明天见？”
“明天见。”
——
午间聚餐结束后，李驱车前往“白土”。还没停稳，便见着靠着栏杆坐着的张辛雨，手里拿着份报纸，正往啃着大块的火腿面包。
“滴~滴！”李按响了车喇叭，注意到的张辛雨立即将剩下的面包全塞进嘴里，撑过栏杆，坐起了悬浮车的副驾驶位。
“挺快的，和女朋友吃完午餐了？”
“其实，你也可以过来一起吃。”
“免谈，你是在嘲讽我吗？等我找到女朋友，我也不会找你当灯泡。”张辛雨一副嫌弃的眼神。他今天特地穿上了新西装，还打起了领带，就是袖子边角没怎么仔细熨烫过，再加上刚刚越过栏杆，整件衣服充满了睡醒前的褶皱，偏偏谁看上去都知道是件新衣服。这种穿着上的不协调感，让张辛雨看起来像是对面金融街里，刚入行的操盘手。
好歹，整体还是挺正式的。
“最近健身的成果，哈？”李扬了扬下巴，刚刚侧过身的时候，张辛雨的衬衣没有别过来，凸显出他胳膊上壮硕的二头肌。
“切，你是第一次知道哥的肌肉有多强。”张辛雨拍拍上臂。“下次见面扳手腕看我一盘扳倒比尔给你看看。”
“别逗我笑，我开不好车了。”李笑着摇摇头，把驾驶方针和定速导航输入车载电脑，转换成自动驾驶模式，同时手机连接上悬浮车电源，调整成桌面办公形态。
“仍在调查你外婆的事？”凑头看过来的张辛雨，发现李在以索菲亚、索菲茜娅、佩尔斯巴利斯等词条为关键词，进行全网搜索。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李敲打着键盘，双眼在不断滑动的网页条目上浏览。“760年之前，我外婆的公开化网络信息，完全搜索不到，动用了上级权限的情况也是如此。普通人多少都留有只言片语，要么过去没这个信息，要么就是更高层级的权限将信息公开限定住了。”
“那又怎么样。到了你外婆这个层次，想进行全网屏蔽也不过花钱的事，很简单的。”张辛雨觉得不以为然。“那是你外婆，过去的事，你不是最清楚的嘛。”
“不，我现在知道的还不如这两天搜索的多。”李指指电脑屏幕。“而且我过去能知道的，都是愿意告诉我的。像这个，我都不知道她前几年开始还是海尼森退休军人协会的荣誉理事，那时我们都从亚斯提回来了。”
“所以呢，有什么关系。”张辛雨不理解，人已经不在了，知道些细枝末节又怎么样呢。
“很有关系，至少清楚，爱我的外婆就是我的外婆。”李用手托住下巴，更深地地方和纸条上的地址，没有跟张辛雨谈起，他现在已经动了去费沙的心思。
“不是很懂你们有钱人的想法。”张辛雨放过了探究李的好奇心，转而望向车窗外。
“今天我们到底是去哪开会，这里不是二环商圈嘛？”随着悬浮车的速度渐渐变慢，车子转到了条拥堵的干线上来。周围都是美食餐厅和度假酒店的立体广告。
“带你吃不限量自助餐，辛雨。”保存过查询页面，李重新接手驾驶，将方向盘猛地一扭，拐进一处大厦的停车楼内停住。然后乘着停车楼的观光电梯到达最上层。
建筑最高层，正是附近排名据首的大型自助旋转餐厅，可容纳最高三千人就餐。此时还属于午餐高峰后的后半段，餐厅内的上座率仍有四成左右。两人没有和等待奥阿哈谷饲牛肉与特鲁德面包蟹的队伍争抢位置，验证了ID入场后，穿过人群的潮流，从毫不显眼的遮挡屏风后，熟练地打开一扇员工专用门，通过内部楼梯朝上，进入顶部隔热层与餐厅之间的部位。
原本这块儿作为餐厅备用的杂物间和修理通道，餐厅主管找人维修后，将顶部外层平台和内部作了隔断，导致已经无法作为通道使用，而正经地杂物间另有他处。渐渐，连一般工作人员也没有机会使用这里。
李和张辛雨走到尽头后，是一扇贴着“维修中”告示的铁门。李站直身体，脸微微朝上抬起，少许时间后，李和张辛雨都听见门后传来细微地机簧轻响，接着李一手抓起门把手，扭过九十度，将铁门打开了。
门的后面，是又一处广阔的空间，里面仅有些简单的陈设。几把椅子和一张方桌子，还有简单的照明设备，杂物倒是没多少，而且接通了空气循环系统。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德怀特格林希尔上将拿着本书，已经在桌前坐着了。旁边还有一个李的“熟人”，之前一起钓过鱼的巴格达胥中校，他保持着他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端着一杯饮料，注视着进来的两人。
“他就是你提到过的辛雨张对吧，布鲁斯。”格林希尔摘下眼镜，露出微笑。
“是的，格林希尔长官，他就是张辛雨。”走在前面的李，转身想要介绍他的同伴，结果眼珠子差点没给蹦出来。
“校长好！”张辛雨稍整站姿，右手抬至眉间，行了个超标准的军礼。如不是左手还拿着张餐盘，嘴角和下巴残留奶油和果酱的痕迹，真可令人称赞。
李惊讶地张开口，眼睛在张辛雨的嘴角和左手游弋，这货不是一直，老老实实跟在自己身后吗，神马时候跑去拿了食物上来。
“嘿，伙计，我付了钱的。”张辛雨也发现李不爽的眼神，在他身上扫了扫去。“验证ID后我被扣了151第纳尔。151呢！我注册了三家会员都没优惠打折。”
…………
…………
冷场了。
……这是重点吗？我带你来这儿是干嘛来了。李很想在张辛雨耳朵旁大声吼上一句，严肃点！我带你是来革命的好伐！
“好了，布鲁斯小朋友，我们来这儿的公开理由，确实是吃东西没错。”最后还是巴格达胥中校救场。“下面的餐厅食物确实不错，我都拿了些喝的。”说完还举杯示意，没有凭空随口说话。
李给过巴格达胥中校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催促张辛雨快点收拾下自己。张辛雨看到李给出的信号，赶紧丢下还剩下半块草莓馅饼的盘子，接下擦拭完嘴巴，上前几步，重新敬礼。
“校长好！海尼森幼年军校一期生‘种子’，前第十三舰队独立试验技术分队上尉张辛雨，前来报道！”
声音洪亮，吐词清楚，神情坚定，好评。李心里摸摸给张辛雨打分，他的这个小伙伴，平常不着调的时间太多，可认真起来也绝不输任何人。
“挺不错的小伙子，坐下说话吧。”格林希尔上将让张辛雨坐到他对面来。“布鲁斯向我强力推荐你，说你是值得相信的，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好的校长。”面对面试一样的场景，张辛雨不带一点儿拘束，自顾拖了个椅子，大咧咧在格林希尔对面坐下。稍微组织了下语言，便开始泛泛而谈。“我个人觉得，同盟已经到了不改革不行的地步了。不然最迟十年，我们将见到对面的舰队，在巴拉特外轨道上驻留的景象。”
“是吗，怎么说。”格林希尔笑眯眯地问道。“情势竟有那么糟吗？”
“校长你就别蒙我了。好歹我也是您的学生来着。之前日常和布鲁斯交流的时候，我们也是做过讨论的。”张辛雨以一副自来熟的口调口吻说着。“您旁边的长官我不知道，但您和我们一样，都是参加过亚姆立札会战的，单看这场会战的过程，便能得出和我相同的结论。悲观的很。”
“和布鲁斯讨论后，我们得出的结果，这次败战完全是非战之罪。”似乎椅子有些不舒服，张辛雨调整下坐姿，继续说道。“综合起来，其实我们和帝国的国力差，在亚姆立札并没有处在绝对劣势，会战初期帝国小子的那个避战策略，存在很多漏洞的地方，不过我们没有抓住机会利用。”
“关键时刻，我们总是欠缺了些运气。”巴格达胥中校适时叹了口气。
“不，不仅仅运气的问题，其是整个同盟出现问题了。”张辛雨否定了巴格达胥的话。“拿物资配发来说，我们身边有个机器人一样古板的朋友，他的世界里，除了数字和试验估计就没别的。亚姆立札全程也参加了，他告诉我，按照他的计算，从后方运输的后勤配发，是不应该出状况的，哪怕是补给线遭受到帝国袭击以后。”
李知道，张辛雨口中提到的“机器人朋友”是米歇尔，而格林希尔上将和巴格达胥中校也对张辛雨提到的新说法若有兴味。
“我本来，也是不相信的，可是后来与布鲁斯私下里几次合计之后，不得不相信了。毕竟算式和数字不会背叛人。这代表什么？我们的整个军事后勤管理，其实全部混乱不说，并且效率底下，死板不堪。当事态出现变化后，连正常的反应都没有。不久前我们还有伊谢尔伦的奇迹，但也不是靠同盟的力量，而是由奇迹的杨威利长官神奇的魔术实现的。这还是个正常的自由行星同盟吗？这个国家怎么了？这一定是体制出现了问题！”
“我是个孤儿的苦出身，往年除了住过孤儿院，不就是军队中度过。从来眼睛是看着同盟的金五角星这么长大的。不敢说我比谁更爱祖国，可要我看着他一点点儿变臭变烂，我这样的懒汉，也是受不了的。”讲的有些口干的张辛雨，接过了李递过来的清水大口灌下。“您是我校长，不是您，我可能也没机会获得今天的一切。布鲁斯在我这儿探了个风，我便双手双脚支持哭着喊着要过来了。我也是啥本领都不擅长，啥也都会一点。希望您能接纳我成为革命的一份子。即便一时…假如标准还达不到您的要求，出了门儿，我还就当自己编外人员了，等着组织的召唤。”
洋洋洒洒地一大堆，表完决心表忠心，最后终于让桌子后面的格林希尔与巴格达胥都露出夸张的微笑。李知道，审核通过是肯定的，估计格林希尔长官也没想到，他给介绍了个活宝进来。
现在还在初创状态的组织，暂时不存在考察期这个东西，或者全部人都在考察期内。顺利加入队伍的张辛雨，拿到了密语和密码书的题头，便和李率先离开最上部，回到自助餐厅，他们毕竟是付了钱来吃东西的。看着同时对付一堆海鲜烤肉，风卷残云地清扫着餐盘，李发现张辛雨是真饿了。不知道是不是说话说饿的。
“怎么样，说的还不错吧我。”往嘴里塞食物的间隙，张辛雨不忘自夸。
“不错，一套一套的。就是我也不能表示在好，有你的。”相比对座消灭掉的餐盘数量，李的面前仅仅取用了几杯柠檬汁。“不过格林希尔长官和巴格达胥还好，今后开会其他人，你可别这么混不吝的状态讲话了。”
“放心，我懂的。少说多做，提关键点。会议嘛，要严肃。”张辛雨咀嚼完，不忘递给李一盘黑胡椒小牛肉。“你也多少吃点，我一个人猛吃怪不好意思的。”
“不吃了，晚上6点，还有公事。”李摆摆手拒绝了张辛雨的好意。“看到你的状态，我就放心了。明天我让竞选团队的人事那边给你份OFFER，不用你多做太多事，你拿工资就好。”
“白拿钱，那咋好意思。”话虽如此，张辛雨促狭的笑容看得出他其实挺好意思的。
“呵呵，想多了。关键时刻，你也得起点作用，明天开始我可能要请假一周出去。我哥那边的消息你得负责传递。”
“去哪儿啊？”
“费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