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让人无法言说的群体诉讼 二
原来,他们都是豪锐物流公司仓库的管理人员,早的从2000年,晚的从2006年左右,一直在这家公司从事仓库管理的工作。
之前,公司一直没有跟他们签订劳动合同,也没有缴纳社会保险。后来因为他们年龄都偏大了,公司想与他们解除劳动关系,但是又不想给他们支付费用,所以就经所谓的“高人”指点,引诱他们每个人签订了一份空白的劳动合同以及免除自己责任的《声明》。这样,公司就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解除合同,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后来,前期准备工作做好后,公司再无顾忌。连书面解除通知书都懒得出,一分钱没付,直接口头通知他们,强迫解除了与这几人之间的劳动关系。
这些人,都是普通的农村大爷,对他们来说,一份工作,除了养家糊口以外,就是维持自己的一份尊严。
而公司如此之做法,实在让人寒心。
对于这样的企业,云风从心里鄙视。这样的老板,就算挣再多的钱,做再多的形象工程,都抵不过昧着良心、骨子里的穷酸。因为他根本不明白一个企业的真正核心是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一个企业该如何生存?如何承担其一个社会的责任?
《易经》是中国人为人处世的最高智慧,它追求的人生最高境界就是“无咎”,而不是所谓的成功。
所谓“无咎”,它最根本的意思就是告诉你:
一个国家、一个组织或一个人在处世时,不管做任何决定,采取任何手段,都要合乎天道,不能太过,要尽量做到不留有后遗症,要努力争取达到一种中和、太和、保和的和谐状态。
而豪锐公司的做法,完全违背了上述天道。其做法无异于拿眼前的这点蝇头小利,去换取将来公司的长远发展。
以前国人都觉得学资本主义好,但你就算要学人家,好歹去学点精髓,不能搬来后为自己去曲解而用。就算为了所谓的成本控制,也要遵循基本的伦理道德。否则这种控制,跟给自己提前挖了个坟墓又有什么区别?
另外,一个企业作为一个独立的法人主体的存在,不能只为利益而生,要学会承担起一个组织该承担的社会责任。这就是为什么一遇到大的自然灾害时(法律上属于不可抗力的一种),那些大的企业都会出来捐钱的原因之一,不仅仅是为了打个广告那么简单。
也有的人,从企业角度去批评劳动者找事,认为这是中国人仇富的心理在作怪。
其实不然,中华文化上下五千年,从来没有教过你要如何去仇富。
国人仇的不是富,仇的是那种“为富不仁”之人。
而作为国家,改革的阵痛已经影响到社会的各个层面。农村,作为一种社会形体的存在,震动最大。农业,是国之根本,不可不重视。城镇化的发展,教育的加大,人民素质的普遍提高,致使农村的改革也迫在眉睫。
很多农村,现在只剩下老人和小孩留守。青壮年,已远离宁静,投奔城市去拼个前程。这种现状就真的好吗?但你又怎么去阻止?前几年,一些村落城镇化的试点也已搁浅,表明了现状的窘境,改革的难度。
云风知道,国家已经在试着采取一些措施,努力的进行改革。不需要再去指责或厚非什么,只希望国家的步伐能再快点,再大点,尽快追赶上并纠正社会变迁所带来的弊端。
回到该案,从改革的大环境来说,此只是目前凸显的一个层面而已。外出务工人员队伍的不断壮大,现在已形成一个群体。
他们拿着这个社会最低的工资,干着最累、最脏、最委屈的工作。从国家机器的角度,这就是所谓的尽职尽责,螺丝钉精神,但从他们个人角度,又有谁真正为他们考虑过?诚然,每个人的命运自己把握,但把尊严踩在脚下,默默的为高楼奠基,为城市绿化,为国家添砖加瓦,这样的人不应该得到我们每个人的尊重吗?
这已经是最好的时代,因为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努力改变一些东西,包括自己的人生。
可在这美好时代的背后,还是有那么一些人,一些企业,昧着良心,肆意妄为,无法无天。把道义挂在嘴上,把责任抛到脑后,被利益蒙住了双眼,迷失了人的本性。
“你们还有什么情况需要补充的吗?”云风看着这群苍老、淳朴的老人,脸上写满了沧海桑田,心里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情况就是这样,公司不能这样嫌弃我们,觉得我们没用了就不要我们了。就算不要了,也好歹给个补偿啥的。我们看电视上也演了,像我们这样的情况,国家规定应该有补偿的。”其中一大爷说。
“你说的很对,根据我国劳动法的规定,单位解除与劳动者之间的劳动关系,法定情形时属于合法解除,应当支付补偿金;不属于法定情形下的解除是违法解除,要向劳动者支付赔偿金,标准是补偿金的两倍。”
“那像我们这样的情况,单位该支付我们多少那个金?”
“按规定,你在单位每工作一年就按一个月计算,根据你的工作年限算出你能获得几个月的工资补偿或赔偿,具体多少,我回去看看材料,到时候再跟你们说。”
“好的,云律师,让你费心了。这些人都是我招来的,公司这样做法,我实在看不下去,但又没有办法。”刘主任(此人令人佩服,后边还会有介绍)说道
“我明白,你们放心吧,劳动争议的案子我打过很多,这案子没有多深的法律关系,不复杂,你们等我信就好。”
又交谈了一会,云风打着哈欠,将每个人的情况都分别做了记录,并分别询问了他们各自的诉求。随后,云风与他们谈了收费标准,并告知诉讼的风险及各种情况。
临走时,几位大爷拿着当地的特产非要云风带走。云风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能为了让他们宽心,无奈的收下。
东西虽普通,但情义深厚,责任更重。
再次行驶在跨海大桥上,云风少了一丝兴奋,却多了些许沉重。沉重的是众人的期望和重托,沉重的是这个社会现状的悲哀。
有的时候,云风会想,每个做人的底限是什么?是日进斗金的满足?还是各种剥削的强加?还是居高临下的恣意妄为?
这个群体诉讼,根本难不到云风,但从这个简单案件中透露出来的社会价值观,再一次的凉了云风的心。
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不是一位小小的律师所能解决的社会问题,他也只能见之劳之,尽力而为。
开车赶回岛城,到比较有特色的小吃店买了点小吃,来到晓寒的单位,等着她下班。
看着人来人望的行人,有的欢笑,有的匆忙,有的神色黯淡,有的悲喜交加,形形色色,宛如这喧嚣的城市一起放在一个大熔炉里。
接上晓寒,握着她那光滑的小手。晓寒也深情的看着云风。
窗外如此闷热,车里舒服无比,浓缩成了两个人的世界。
开车来到海边,看着大海,吃着小吃,两人惬意满足。
看着她渐渐沉睡的样子,和流在座椅上的哈喇子,云风不忍打扰,闭上眼睛,笑了……
晓寒说:“以后你别开快车了”
云风问:“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接上别的漂亮女孩,到时候跟人跑了。”
云风笑了笑说:“好,听你的。”
自那天后,云风的快车单永远的停留在了184单上,宛如与晓寒的初见……
章尾诗——《五月》
我见过春日夏风
秋叶冬雪
也踏遍南水北山
东麓西岭
可这四季春秋
苍山泱水
都不及你冲我展眉一笑——
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