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之魂
海宁乡邮局里,张道中向柜台里边要了三四十只汇款单,然后,从包里掏出来一个小本,那是他的帐单,然后按小本上顺序填了起来。
工作人员把他的三十几张汇款单上的数字在算盘上加了两遍,写下一个数字,然后把头扬起说:“同志共一千八百六十块,对吗?“
张道中低头看一下小本,对的,就见他从提包里拿出一堆十元的票子放在柜台上,工作人员利用点钞机,很快点完了,告诉他,正好。
从邮局汇款出来的张道中,一身的轻松,终于可以有时间考虑成熟年轻人应该考虑的事了。
从十三岁就独立生活的张道中,尽管家庭贫穷到潦倒地步,然上学期间少不了有女孩喜欢他,主要是因他长得帅,这让他少走好多弯路,第一个关心他的女孩是村支书的女儿,以致于他顺利通过推荐关上了高中,读高中后,他又因成绩较好加上帅哥一枚,那时虽不唯成绩论,但考试还是有的,每次考试他都是全班第一名,这就自然让代课的老师欢迎他,他还清楚的记得一次考试前数学老师出好卷后,在未刻板印刷前把他叫到办公室,老师把样卷给他看了一会问:“两堂课时间够吗?“
他望着老师,实事求事的说:“我够,别人不够。卷子深了。“
于是老师就听取了他的建议把卷子改浅了。这段插曲就能证明他当时的成绩了。
由于双冠,自然成了全班仅有的六名女生心目中的偶像了,其实不仅是本班,平行班六班四十多个女生私下议论话题全是他。
不过真正走进他心中的有两名女生,一是班团支部书记杨志芳,一是班花韩瑜。
张道中已记不起他是怎么喜欢上杨志芳的又是怎么远了的,但曾经的东西说忘又无法忘彻底,只是模糊甚至串号而矣。
然而对韩瑜的情感,确使他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中考之后,八月十五号放榜那天,张道中和村里同学孙小虎一起去看出榜,当他们来到公社门口的墙报栏前,那里已经站满了看榜的人,张道中没有往里挤,因为他清楚自己的成绩,肯定会考上,他就在人丛外看热闹,这时,从街西头走来两个女孩,一个特别白,操一口省城口音,一听便知是下放户,另一个肤色一般,甚至有点黑,双眼不大也不小,配上那圆圆的小脸,实在是万分搭配,身材不高不矮,胖瘦匀称,后边翘起的马尾小辫甩来甩去的,甩的张道中心里痒痒的,她们二人说笑着来到了榜前,这时先看榜的人走了一批,前面已经不多,那两女孩一会找到自己了,两人笑着走了,对着她两背影,张道中默念着,夏树云,韩瑜。
以后分班,恰巧又分在了一班,更巧的是张道中因个子矮,就坐在韩瑜前排,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她,这样他们就自然而然的比其它同学关系近了。
不久,韩瑜就知道张道中的家境,二年中她无私的支持他笔与本,这使他感动不已,特别是快毕业前,她曾和他共同看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双方对剧情非常的熟,由此,张道中老喊她“冬妮娅“,她也不答,只是回以微笑。那时张道中想,如果条件允许,一定娶韩瑜为妻,当然这是心里之言,从未出口,因为他们目前的条件天上人间,一个穷小子怎么也不会唐突到做傻事的地步吧。
那年在校应届生可以报名参军,这样张道中就应征入伍了,然后的事情大家全知道,此处不赘言。
张道中从部队转业后,就去找韩瑜,经过询问,得知韩瑜已为人妻,一度捶胸顿足,然而想想应怪自己,为什么在部队不给她信呢,为什么不让她知道自己的心呢,张道中仰天长叹,造化弄人,造化弄人,我在前线,生死未卜,怎能节外再生枝节呢,认命吧。
他是硬汉子,很快调整好心情,决定先工作,后谈个人的事,然而在省城中央门车站,老天却让他认识陈爱梅,仅仅半小时不到的聊天,他尘封的心仿佛又被人撬开,以至于他在生命垂危时首先想到的尽然是她。
张道中默默的说,爱梅,你现在干嘛呢。
县妇联办公室里,陈爱梅整理一下把没有拆开的沙小龙的来信统统放进纸篓。
然后给沙小龙写了一封信:
沙大队长你好
经过几天的思考,我才下决心给你回信。
谢谢你的一片真情,我思来想去觉得,我配不上你,一,古话说得好,门当户对,我们农村叫“笆门对笆门,板门对板门。“你我门不当,户不对,你父母都是干部,我爸妈都是农民,你父母五十多了看上去像四十多,我爸妈六十多看上去像七十多,你父母当干部久了,处处受人尊重,我父母时时求人,低人一等,你试想一下,他们坐在一桌上吃饭互相叫亲家能称吗?二,条件悬殊太大,就说那天在醉仙楼,那顿饭我算算要一百块还不止,一百块,基本上是我爸妈全年的生活费,那满桌的菜三分之一也未吃,倒掉太可惜,你知道吗?我家过年也就有肉就行了。三,我们生长的环境不同,你出生干部家庭,从小就是被捧着长大的,而我,从八岁起就要分担家里重担,没草烧,我边读书边拾草,如遇阴天,我们家就一天只吃一顿饭甚至不吃饭,到了春天,家里存草烧完,基本上是现拾现烧现做饭,我记得十一岁那年春天,一个早上,家里实在没有草做饭,我天檫黑就起来,在沂河边的一棵大树上寻找未发芽的枯枝,脚一踩空,,,不说这个了。
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这是人人皆明白的道理,我也想好,我也想把我父母接进县城来享福,可我更要面对现实。我们从出生到所受教育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的世界观根本就没有交集点,我们的价值观和人生追求更不在同一层面,你说,我们能有共同语言吗?
上星期天,我回老家看望父母,顺便把我们见面的事跟他们二老说了,我爸听后直摇头,我妈说了一句,这样大的事也不让她们参加,明显是没有把他们当人看,最后我妈说,闺女你也大了,要记住,攀得高跌得重啊。妈妈的话里明显就是不同意,你说,不受父母祝福的婚姻能幸福吗?
那天在酒桌上,你看,那么多局领导都恭维你爸,看来你爸真的又要升迁了,我们的差距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我知道你是孝子,特别听你母亲的话,我也不想让你为难,伯母的做法肯定有她的道理,等你明白了就会知道她的良苦用心了。你是明事人,不受双方父母认可与祝福的婚姻能完美吗?为了我,也为了我你,更为了我们双方的父母,我们还是尊重现实吧。不多说了,祝你工作顺利。
此致
敬礼
不解人意的人。
陈爱梅把封好的信,投进绿色邮箱后,好象卸下千斤重担,一下轻松起来,脚步轻盈的走回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