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序幕 三

  孟夕走出金玉楼的时候,日头还挂的老高,明媚的阳光洒得他满头满脸,明明已经到快入夏的时节了,他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反而觉得遍体生寒。
  这京城里除了永不止息的尔虞我诈,究竟还剩些什么呢?除了三四个亲人,一个心上人,又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
  此刻他才真切的意识到,原来当年人人都夸大哥天资聪颖是对的,大哥才十六岁时就明白了的道理,自己二十一岁了才晓得……
  孟夕转头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流,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从一开始便错了,而且错的离谱,有了权利就能保护得了自己在乎的人吗?
  那么历代皇帝能护住自己心上人的又有几个?
  他想要去见长青,面对面的告诉他,自己什么都不要了,有他一个就够了……
  想到这里,他急匆匆的上了马车。
  “去永安侯府。”
  老李苦了脸,想不明白自家公子这好不容易回来,为何不先回家,却反要去见那顾小侯爷,二人这一路上整天在一块儿,不是早上才分开吗?
  但是,这事他只敢想,不敢问,只能架着马往永安侯府方向而去。
  顾长青和婉秋到荣安堂的时候,饭菜已经摆满了桌子,色香味十足,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爷爷,还是您老人家疼我,我在江州过了这些日子,可真是吃不好也穿不暖,饿得面黄肌瘦的。”
  也许是因为大管家郑吉也在,他不自觉的就恢复了以往不着调的言谈举止,可是到底是演戏还是自己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他其实已经分不太清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顾老侯爷听了这话,看着他的脸,难得的在人前露出几分疼惜神色。
  “好了,饿了便先吃饭吧。”
  顾长青被爷爷这反常举动惊到,冲着婉秋挤眉弄眼,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怪模样。
  婉秋被兄长的这副搞怪模样逗笑,却也好不好失了礼仪,忍住笑意,为兄长夹了两筷子菜。
  一道暖流似是温热的泉水一般涌向顾长青的心底,他不再说话,低头吃起碗里的菜。
  剩下的二人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吃起饭来,无声的暖意盈满这间不大的厅堂。
  一旁的郑吉转头,眼中闪过水光,却又很快的消失不见,他转过头时不经意间看到门口的人,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悄悄的的走了出去,好似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不知道在他快出门口的那一刻,顾长青转过头,淡淡的瞥了他那憨厚老实的背影一眼。
  ……
  孟夕坐在马车里,心中忐忑不安极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受自己掌控的事情将要发生,他必须马上见到长青。
  只是有人偏偏要来阻他的去路。
  “吁——”
  看着骤然出现在车前的人,老李急急忙忙的拉住马缰,马儿受了惊吓,抬起前蹄,长鸣一声。
  马车也随之晃动几下,毫无准备的孟夕被晃得在车上撞了几下,等车好不容易稳当下来,他立刻扶住车门坐直身子,挑开车帘,欲要看个究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还没等他探出头去,就听一冷冰冰的声音道:“我家主子吩咐了,孟大人近几日还是莫要去永安侯府为好,特派我来看着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大人先还是先回府休息吧。”
  听了这话,孟夕气的发抖,而面上除了脸色稍显苍白以外,并没有露出一丝不妥。
  五皇子真是欺人太甚,居然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派人来盯着自己。
  他想起自己临出门时对方的那些话——“子暮,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是为了你好,此次赈灾你的功劳不小,父皇近日里因这次赈灾事宜处理的妥帖而心情甚好,所以待我也比待二皇兄亲切了几分,你帮了我,我自然不会害你,你要记得我说的话,离永安侯府远一点。
  不过你也无须太过忧心,我会帮你的,帮你不要走错每一步……”
  衣袖中的手被他攥得死紧,微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真实情绪。
  “有劳五皇子殿下挂心,在下晓得了。”
  说罢,他抬起头盯着面前的黑衣侍卫,等着对方让步。
  黑衣侍卫点点头,往旁边让开几步,不再拦着路,眼神却死死的粘在孟夕的身上,好似面前的人如若敢有什么不妥行为,便要冲上来将他一刀砍死似的。
  孟夕坐回车内,有些疲惫的吩咐老李,“回府吧,不去永安侯府了。”
  老李一脸戒备的看了那黑衣侍卫几眼,明白自家公子不去候府是被这侍卫威胁所致,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连公子都不敢随意得罪的人,定是来头不小。
  站在一旁的黑衣人见那马车已经十分听话的换了方向,不屑的笑了笑,心中暗讽这样的酸书生,真是没有一点用处。
  ……
  金玉楼中
  秋然将刚刚听墙角听到的东西工工整整的写在纸上,尽管许多话都跟打哑谜一般让人似懂非懂,但他清楚一点——孟公子被五皇子殿下威胁了,顾小侯爷有危险。
  虽然五皇子并没有说这危险来自哪里,又会在何时发生?但从他的语气听来已经是确定无疑的事情了。
  他将写好的纸拿起,吹干上面的墨迹,轻轻折好,装进一个崭新的信封里。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出去送信,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响。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抬头看向来人,“父亲,你怎么过来了?”
  林中走到桌前,与秋然面对面的坐下。
  “今日,五皇子和孟公子又在兰室会面了?”
  秋然坐直身体,一脸肃色的答道:“确有其事。”
  “他们说了什么,你可曾记下了?”
  “都记下了。”
  秋然一边说着,一边取出自己还未来得及送出的信笺,往面前递去。
  林中接过,仔细看了一遍,伸手取过一旁的笔墨,将与孟公子有关的内容划去,重新取过一张干净信纸,写下“侯爷,近日恐生不测,多加提防皇室”一行字。
  对面的秋然对他这番行为十分不解,忍不住问出声。
  “为何不告诉侯爷孟公子的事,此番孟公子显然是站在侯爷这边的。”
  林中皱着眉,摇了摇头,“不是早就与你说过,大事当前,不要拿这些事情来让侯爷为难,以避免作出错误判断,我们既然做了侯爷的幕僚,当然得事事以他为先。”
  秋然淡淡的应了声“是”,将那只剩一句话的信装进信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