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还玉
他攥了攥手中的茶盏,指尖有些微的发青,压下在心头缠绕数日的愁苦,语声淡然的道:“屋外天寒,何不进来喝杯热茶?”
门口的人看着他,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但是转瞬又渐渐淡去了,这笑意太过模糊,直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有话想同你说,这茶……等会儿再喝吧。”
这声音中是让人熟悉的温润和动听,顾长青听着这话心下却想着:不知今后再能同你共坐饮茶时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一旁的夏春听了二人的话,机灵的起身去柜子里拿自家小侯爷近日出门时惯常穿的那件裘衣。
顾长青看着静立在门口等着自己的人,心头怅然不已,面上却毫不显露,也不再多说什么,从小桌后站起身。
走到门口时接过夏春手中的墨色狐裘,往肩上一搭,没有任何停留的往院子里走去。
孟夕转身跟在他身后,许是心里想着事情,一时间也没有察觉到身前人的反常,自顾自的在心里揣测着该如何对面前的人说出实情,又该如何让面前的人说出实情。
二人一路上十分默契一般的都没开口讲话,只是静静的走着,皆是一副心事满怀的模样。
尽管如此,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这皑皑白雪上,若从远处看去也莫名的生出一丝旖旎气,像一对共赴地老天荒的有情人。
待到走到一空旷处,前面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孟夕转头打量了四周一番,东面是顶上还积着一层厚雪的晚枫亭,西面是结了冰的望月湖,南面和北面是一片白茫茫,想来这地方是是藏不了人的。
转过头时,前面的人也已经转过身来,正与他面对面的看着彼此,眼中是他看不懂的深沉。
他不知为何有些心慌,迫不及待的开口道:“长青我……”
“我有事同你讲。”
没想到面前的人比自己先开了口,看着面前人的表情,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要先开口才好,可是看着对方的眼睛,他也有些摸不准对方究竟要跟自己说什么。
只好安慰自己,或许他们能心有灵犀能说到同一件事情上,脸上不由得浮现起比刚才鲜明些的笑意,眼睛中浮着的是温情一片。
“那便你先说。”
顾长青看着面前的那张脸愣了愣,只觉这人眼中的温暖似是近在眼前,仿佛自己只要伸出手去便能触手可及,但是他不敢,也不能。
掩在袖子下的左手抖了抖,最终还是缓缓的伸进了袖袋里,取出了那那块让自己欢喜,也让自己痛苦的根源。
他平静的用右手拉过身前人的左手,将自己左手中紧紧攥着的东西放于握在右手掌中有些苍白气的掌心中,自始至终沉默不语。
孟夕感觉到有什么温润的东西被放于了自己掌中,想着那日问这人讨要礼物未果,想来这人最终还是给自己准备了吧。
想着面前这人顾会闹点小别扭的性子,他脸上浮起一抹略带宠溺的笑。
等对方的手撤开后低头看去,在看清掌中物事真面目的那一刻脸上笑意一点点的褪去,最终转为冰雪般的寒意。
他沉下脸,挑起眉,看着面前的人冷笑道:“小侯爷这是何意?”
面前人听了这话没有丝毫反应,脸上的表情仿佛自始至终都没变过,眼中是他看不懂的深沉。
这一瞬间,孟夕只觉自己好似从未真的懂过面前的人。
“这事我想了许多天……我是永安侯府独子,你是尚书府公子,我们的身份由不得我们离经叛道,我身上背负着为永安侯府绵延子嗣、开枝散叶的责任,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了,蹉跎了如斯岁月,已是对你不起。”
孟夕后退一步,看着面前的人,脸上是前所未有过的愤恨,“哈哈哈,顾长青,你现在告诉我这些话,不觉得晚了点吗?”
顾长青吸进一口冷气,觉得有一股刺骨的冷意顺着喉头流进自己的五脏六腑去了。
“现在还不晚,家中已经有为我订亲的打算,你年下高中探花,想来京中愿意嫁与你的闺阁小姐不少……”
话说到这里,顾长青看着面前人脸上越来越悲伤的笑意,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孟夕微红了眼眶,上前几步,在面前人猝不及防时掰开他攥紧的手,欲将自己手中的玉佩重塞回去。
顾长青没想到对方会有这番举动,紧攥着拳头不肯有丝毫退让,却是没想到……
他看着面前那双有些泛红的眼,怔了怔,相交近十载,自己从来没有没有见孟夕哭过,对方连露出脆弱情绪的模样也甚少见。
就在他这一愣的间隙,孟夕掰开了他紧攥住的右手,将手中的玉佩又重新塞了回去。
顾长青反应过来后急急忙忙的往回收手,那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就此从他掌心滑落,嵌在二人脚下的皑皑白雪中。
孟夕看着面前的人,眼眶胀得有些发酸,脸上却强自做出与脆弱情绪相反的冷笑来。
“顾长青,你休想,我孟夕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除非——我死了。”
说罢便绕开面前的人往前走去,强自稳住早已乱成一团的心绪,端正得体的出了永安侯府的大门。
而徒留在原地的人还伸着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手中却空空一片。
他想着刚刚滑过自己手心的袖角,想着远去之人脸上露出的执拗和伤情,只觉得戳心窝子疼。
对方的一颗真心他退不得,也收不得,此中煎熬又能与何人说。
他俯下身捡起被埋在雪中的羊脂白玉,重新放入掌中,却只觉一片冰冷。
这世上总是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将一颗温热的心给你时你不珍惜,放在这寒天雪地里走这一遭,可知心凉的滋味……
诸般大道理,知晓的人多,做到的人少,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去懂,如果注定有人不能求得一个圆满,他只希望这个人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