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云动
来喜见时候也差不多了，转头吩咐了身旁的小太监几句，小太监得了吩咐一溜的跑了出去，很快便有乐声响起，美丽婀娜的舞姬们也迈着莲步入场。
刚刚的严肃气氛稍褪，殿中诸人一边喝着酒一边看起殿中的歌舞，时而与身边的同僚们闲谈几句，面上端的一派轻松，但眼角的余光却时时留意着最上面的那位。
顾长青不与人攀谈，只顾自斟自饮，时而抬头看看面前的歌舞，拍手叫几声好。
看到的人面上不显露什么，心底却对他这种行径鄙夷不已，只当他是风流成性，却不知他只是隔着一番热闹看着对面那神情浅淡、一派儒雅的人，看着那人同别人说话的侧脸，看着那人偶尔向自己投来的一瞥或一笑，心生不能言说的欢愉。
老皇帝看了几曲歌舞，露出疲累神色，留下一句“诸位爱卿尽兴，朕有事，先回去了。”就起身往外走去，如同来时一般，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
殿里的众人恭送完皇帝，才算是真的没了负担般不再拘谨，看着歌舞三五成群的谈笑起来，一些新科仕子们还被人撺掇着赋起诗来，只有两个人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顾长青看到孟夕隔着歌舞和人群朝自己的方向敬酒，也斟满了一杯酒往他的方向敬去，二人心照不宣的一笑，这喧嚣和热闹仿佛与他们不曾有过半分关系。
……
夜幕低沉，远处的阁楼流光溢彩，却照不亮皇宫各处，来喜提着灯笼小心的走在老皇帝身旁，虽然前面已经有了四个打灯的小太监，但他还是生怕这路照得不够亮。
老皇帝自是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对来喜这般忠心的举动视若无睹。
“一个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呢？三年前才华横溢名满京城，三年后就荒唐放浪世人皆晓……你说，他对当年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四周的太监宫女们纷纷闭嘴不言，除了来喜以外没一个人敢接皇帝的话。
“这事却有蹊跷，但究竟为何奴才可不敢乱说，近几年永安侯府内平静无波，想来陛下您也不必时时挂怀。”
老皇帝哼了一声，似是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平静无波的只是表现，内里究竟如何，怕是只有顾均那个老东西知晓了。”
来喜听了这话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有些谄媚的笑着道：“陛下圣明，奴才这脑袋确实不中用喽。”
……
二更天的更鼓响起，殿中诸人终于渐露疲态，这场三年一度的琼林宴也算到了尾声，喝多了的人开始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往门外摸去。
顾长青看着身旁越来越多的空位也想走了，抬头看向斜对面的孟夕，见他正在和几个文官们聊天，想是一时半刻的还走不了，有些同情的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的起身往外走去。
等孟夕终于找到时间向对面看去的时候，发现那座位上也已空空如也，四处环顾一圈，没有见到人，心里就猜想到对方怕是已经撇下自己走了，有些气闷的深吸了几口气，复又转回头去应付身旁这几个未来的同僚们。
顾长青刚走出宫门，还没有走到车前，就见夏春一脸忧心迎上来问道：“小侯爷，您喝了不少酒吧？”
他对夏春脸上的担忧视若无睹，不以为意的迈步上车，挑起车帘，一边往车里钻，一边道：“没多少，回去吧。”
夏春也跟着上去，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这股子浓重酒气，小声的念道着：“您这几年喝酒喝的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啊，吕大夫的话您可别忘了，喝太多您又要整夜整夜的胃疼了。”
奈何面前的人完全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靠在软垫上，胳膊肘搭在车窗上支着脑袋，似是睡着了一般。
夏春无奈的长叹口气，只觉得这世道越发的让人心塞了。
马车刚到候府门口，顾长青便听到自己妹妹那饱含关切的声音。
“可是哥哥回来了？”
车刚停下，夏春就钻出半边身子，冲着顾婉秋笑着道：“是小侯爷回来了，小姐不必忧心。”
见面前的人听了这话后终于神色舒展开来，不由得想着这府里怕是只有小姐心肺齐全，不像自家小侯爷这般缺心少肺。
顾长青不知道夏春的腹诽，伸手推了推夏春，等挡在前面的人下去后自己也终于可以下车去了。
他的脚刚落地，就见妹妹一脸担忧的走了上来，看样子似是在门口等许久了，她手中的那盏灯笼里的蜡烛都快燃尽了。
“哥哥，陛下可有为难你，你……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看着妹妹那一脸担忧的神情，他眼中闪过一抹暖意，脸上浮起和煦的笑意，“无事，不过是许久没见了，叫我去说几句话罢了，宴上无聊，不知不觉就喝的多了些，无甚大碍。”
顾婉秋却没有因为他的这番解释而完全放下心来，亲自打着灯笼送他回清风苑。
顾长青看到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心中涌上一抹疼惜。
自己的妹妹，终究还是长大了。
顾婉秋转头瞥了他好几眼，欲言又止了好几番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孟夕哥哥，他还好吗？”
此番听见这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转头看着她，面上尽是宠溺，语声中却是只有夏春一人察觉出来的心酸。
“孟夕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我与他相交多年，对他的为人心性也算是有一番了解，你心中若是有他，改日我便找人去顾府……”
夏春听了这话顿时心焦不已，几次三番转头去看身旁的两位小主子，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小侯爷的那一抹警告意味十足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
而顾婉秋听了这话也并没有露出他意料中欢喜神色，反而越发愁眉不展。
自那日见过孟夕后她便想了很多，很多，多到她终于想起来关于永安侯府历代嫡女的最终归宿的传言。
“哥哥，我知道我是不可能嫁给他的，你也无须再为我操劳，我知道历代永安侯府的嫡女都是要和皇族结亲的，你也不用安慰我，姑姑当年……不也是不愿意的吗……最后依然还是入宫了……”
顾长青看着她在一点暗淡灯火映照下失落不已的面庞，像是被人偷了幼崽的母豹子一般露出凶狠神色。
“婉秋，你是我的妹妹，我定要让你这辈子都过的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