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三杯酒
这三年,世人都说他因病而性情大变到面目全非,只有自己觉得他从未变过,骨子里始终是当年那个沉默又隐忍的少年郎。
孟夕忍下心头涌起的阵阵酸涩和心疼,再次开口问道:“长青,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面前的人似是不敢与他对视一般的移开视线,将头侧向一旁盯着湖面上的层层涟漪,沉默不语。
孟夕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紧紧阖上的薄唇,眼中的情绪越发不受控制的明目张胆起来。
“后来你终于肯回家了,不再夜夜宿在青楼,行事却依旧荒唐,还特意避开了我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顾长青听了这句话终于转过头,再度将目光投向他,眼中带着些许意外。
孟夕看着面前的人,不再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是心疼,是执着,是道不尽的眷恋和痴妄。
纵有千言万语,道不尽此时风情。
顾长青看着这样的孟夕,一时间有些慌了,却又舍不得将视线移开。
风吹得水波微皱,两个英姿挺拔的少年郎面对面的站着,月白色的衣袍同靛青色的衣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倒映在水面中,无限缱绻之意。
过了许久后,顾长青终于再度开口,却没有回答孟夕的问题。
“子暮,真的不能放弃今年的科举吗?”
这一瞬间,失落如同潮水一般将孟夕淹没,感觉自己就如同溺水的人一般喘不上气来,无力道:“你走吧……”
顾长青看着孟夕的眼睛,眼中的情绪复杂而浓烈,让人又爱又恨。
等顾长青走远后,孟夕转过身,对着湖面的倒影,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可是你却不明白我想要什么……”
夏春原本在前院候着,见自家主子出来了立刻麻溜的跟上前去,小心的打量了对方几眼,见其依旧心绪不佳,有些不明所以。
以前,自家主子虽然见了孟少爷后二人总是拌嘴,看似闹得很不愉快,但自己总觉得主子离开的时候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而这次,似是不太对头……
夏春愁眉苦脸半大天,实在想不明白究竟会是因为什么事让自家主子不开心,心里又觉得无论如何肯定不会是孟少爷的错。
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顾长青被夏春一路上时不时瞥来的视线看的头皮发麻,转头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跟个怀春姑娘似的,一副欲语还休模样。”
夏春听了这话顿时喷出一口老血,只觉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烧成一片,就差头顶冒白烟了。
顾长青完全没有察觉到夏春复杂又细腻的心理活动,只觉自己这两句话说完,立刻自在了许多,便开始继续想自己的心事,转身向着长兴坊走去。
长兴坊有一家名叫“金玉楼”的酒楼甚是有名,而其出名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美酒佳肴,而是因为“贵”,没错,是价格贵。
能在这里吃得起一顿饭的人都非富即贵,所以来这里吃饭其实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显摆身份,约人谈事的时候也更加有底气和面子。
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是:原本这家酒楼只是一家普通的酒楼,自三年前顾长青带着一群纨绔子在这里一夜间大吃大喝了三千金后才开始“艳名远播”,从此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金玉”。
顾长青刚走进去,小二就一脸谄媚的迎了上来,“小侯爷您来了,您包下来的那雅间一直都给您留着呢,上面请~”
顾长青点点头,往楼上走去,夏春在他身后不忿的哼了一声,只觉自己被小二那谄媚的笑容刺得眼都要瞎,不明白好好的吃饭的地方,为什么要搞的跟消金窟一样。
顾长青没有回头,却仿佛看到了夏春脸上的怨念一般,“夏春,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就自己去街上逛逛吧,顺便帮我给婉秋买点点心带回去。”
夏春只觉得自己顿时如蒙大赦,欢喜的应了声“是”后就转身往外走去。
顾长青毫不在意的走向常年留给自己的雅间,随便点了几个菜后就让小二离开了,独自静坐在桌边喝着茶,似是在等菜,又似在等人。
大约两盏茶的时间后,敲门声响起,紧随着一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公子,我来送菜了。”
顾长青放下手中的茶盏,应道:“是我,进来吧。”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推开门,用红木盘端着四碟菜和一壶酒走进来,走到顾长青对面,将酒菜摆好后同他面对面的坐下来。
“公子许久不曾来了,今日来,可是改变了心意?”
顾长青自顾自的拿起酒杯,斟满两杯酒后将其中一杯双手递与对面的人。
“林叔,这杯酒是感激你在三年前告诉了我真相,如果三年前不是你让豫南王世子来找我,怕是我到现在都还不明白父亲真正的死因。”
林中接过酒,一口饮尽。
“我十七岁那年便从了军,后来得侯爷赏识,提拔我做了偏将,我没读过书,认识的那几个字还是当年侯爷教的,我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别人对我的恩情,我能用命来偿,公子不必跟我客气。”
顾长青也一口将自己杯中的酒饮尽,又拿起酒壶,为两人斟满了第二杯酒。
“这第二杯酒是我代家父敬你的,感谢你这几年对永安侯府和我这个不肖子的照顾,也感谢你一直记着父亲。”
林中微微红了眼眶,再次一口饮下杯中的酒,声音有些颤抖的道:“如何能不记着,侯爷那般忠勇的人,才是吾辈大丈夫之楷模,哪像现在朝廷养的那帮人,狗屁的卫将军,当真可笑。”
顾长青也渐渐红了眼眶,再次伸手为二人斟满第三杯酒。
“这第三杯酒,我要请你,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