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是青梅也竹马
“老侯爷，不好了，侯爷他……”
正在大堂里吃饭的祖孙三人齐齐停下筷子，转头看向刚从门外走来的老管家。
老管家一脸哀伤的看了看屋里的人，当目光扫过那两张年幼稚嫩的面孔时心中的苦涩和不忍越来越浓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些想要说出口的话也就此哽在喉头。
老侯爷顾均自少年起就跟随父亲征战沙场，见惯了生气离别，看着欲言又止，面色愁苦的老管家，仿佛心下有感一般明白了他将要说的话，控制住自己已经开始微微颤抖的手，淡声道：“长青，婉秋，你们先去你们母亲那里吧，看看她用饭了没有。”
年仅六岁的顾婉秋只以为是大人要谈事情，欢欢喜喜的拉住哥哥的手，下了凳子，想要往外奔去，奈何却怎么也拽不动身后的人，有些委屈的回过头去。
“哥哥，走嘛。”
十岁的顾长青已经开始知事，明白父亲在外出征定会多番艰难，所以每当有父亲的消息传回来都会多番留意，明白爷爷说要他们兄妹去看母亲的话都是借口，如何肯被乖乖支走。
“婉秋，让绿枝陪着你去吧，我还有话要同爷爷说，要等一会儿才能过去。”
老侯爷听道这句话没有再勉强他离去，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在瞬间老了许多岁。
“不嘛，我想和哥哥一起去。”
“婉秋，记住，从今天起你就是大姑娘了，不能再任性……”
老侯爷转头看着正哄着幼妹离开的稚子，心中的悲伤越来越大。
这孩子……这孩子……已经猜到了……
顾长青看着妹妹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名叫绿枝的大丫鬟离开后，转过身，执拗的看着爷爷。
“我已经不小了，让郑伯说吧。”
顾老侯爷此刻仿佛已经失去了全身的气力，无力道：“你确实该知道，郑吉，你说吧。”
老管家“噗通”一声跪下，两行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下来，这个为顾家操持了大半辈子府内事物的老汉子忍不住痛哭到哽咽。
“侯爷……侯爷他，遇难了……”
……
“前方送来消息，尸首将于半月后送还京城。”
……
顾长青被这消息震的倒退两步，虽然自己早就料到能让老管家欲言又止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也没有想到会是如此……
他双膝一软，跪于地上，眼泪不住的从他眼眶里渗出来，他不敢也不愿相信，那个承诺过自己，待得胜归来后教自己祖传兵法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顾老侯爷听完消息枯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只有一滴清透的泪水顺着他以洒满褶皱的脸庞滴下来。
大厅内的三人两个跪，一个坐的到深夜，进来换灯油的下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个个胆战心惊。
直到后半夜的更声传来，老侯爷才回过神来般对着眼眶通红的顾长青训斥道：“哭什么，我顾家的男人没有一个孬种，你爹去了还有你和我，不许哭。”
顾长青听道训斥声，忍住喉头的哽咽，憋住气，胸腔不受控制的上下起伏着。
老侯爷看着他那不断起伏的小胸腔，心中的悲伤和痛苦越发浓重，只感觉这苦从心头苦到了舌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舌头道：“传家训，从长孙顾长青这辈起，顾家子孙永不为武将。”
顾长青明白爷爷是为了自己好，不愿意自己踏上他和父亲的老路，咬着牙出声应道：“是。”
第二天，顾府中挂起白幡，顾侯爷于边关战场英年早逝的消息传遍京都，议论声四起。
而在家守灵的顾家人却不知道外面的喧嚣，一场接一场的打击已经让他们应接不暇……
顾夫人无法接受丈夫的死讯，于得知消息三日后的傍晚，在房中饮毒而亡，除了给自己儿子留下的一封信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消息传出，外界只言永安侯夫人忠贞刚烈。
而年幼的顾长青却看着母亲留下的“莫要货与帝王家”七字红了眼眶，可是他并不觉得父亲为皇帝守边关的决定有误，在他心中父亲是真正的大英雄。
老侯爷也看到了这封信，只叹一声“慧极必伤”。
这一年，顾长青父母相继离世，年幼的顾长青陷入人生最暗淡的日子，六个月的守孝期满后重归学堂，只觉自己越发与人群格格不入，离群索居成为常态，仿佛和任何人之间都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碍了他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他变得越发沉默，不与人谈笑，也不与同窗相约游玩，只将自己隔绝在人群之外的地方，守着那属于自己的一方安宁。
却未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一人不管不顾的冲过来，打破这层宁静，来到他的身旁。
一日学堂课后，同窗三年的孟夕冲到他面前，拦了他的去路，面对面的同他站着，却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学堂里的人都散尽了才缓声道：“别难过，以后有我罩着你。”
年幼的顾长青没想到对方将自己拦下后要说的居然是这个，只以为是面前的人无聊来故意捉弄自己的，因此并未这话放在心上，往旁挪了一步，打算绕道离开。
孟夕却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不依不饶道：“我是说真的，没有逗你，总之，以后我都罩着你了。”
说完后也不再给顾长青谢绝其好意的机会，转身跑了。
从此孟夕时常来打扰，有时候找自己说话，见自己不搭理他，就自顾自的讲起一些杂谈轶事，“我跟你讲啊，前阵子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那只山虎精其实不是山虎，而是狐狸精，你知道如何被人发现的吗？因为它身上的味道实在太骚了……”
原本对他装作不理不睬的自己偶尔听得有趣也会不知不觉的弯起唇角。
但孟夕有时也会做一些无聊的事，惹得自己头痛不已，比如抓几只蚂蚱藏在自己的书箱里，等着自己上课取书的时候被突然跳出来的一窝蚂蚱给吓一跳。
“孟子暮，你无不无聊。”
“不无聊，我可有聊了，你快转过去，先生瞪你呢！”
也比如故意拉着自己去逃课，然后两人一起被气的山羊胡子不住抖动的先生留下罚抄书……
“你们两人留下，将论语抄三遍，何时抄完，何时回家。”
“是……”
……
孟夕霸道的让两个本来毫不相干的人成为了知交好友，从此形影不离。
这种无声的陪伴给年幼的顾长青在最无助的时候带来了极大的温暖，孟夕也渐渐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