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太阳

  这客栈的生意好,我们几个住的都不在一个地方。
  大家从绷紧的状态放松下来,也乏了,便亏到自己的房间里面去做自己的事情。我本想给慧心去买一套新衣裳——最重要的是买一顶帽子的计划也暂且搁下。
  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面甚是无聊,见窗外风清月朗,冬天寒冷刺骨的风逐渐变得柔和了一些。这坐了那么久的车,我披了一件外衣,想出去走动走动。
  晚风推动叶子,摇出低低的沙沙声,打下斑点状的月光。我拢了拢领口,也不走远,只是绕着客栈走一走,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爬到那屋檐上面,若是能够躺着屋檐上,看玉盘子碎出星星点点,定然是人生一大乐事了。
  客栈不过两层楼,用瓦片堆砌而成,用月光镀上一层银。元宵将至,这月已经是大半满了。
  我哼着歌,按照调子踏着步,绕着客栈本没有路,我只管沿着墙走。
  穿过稀疏地种着齐腰茶花的院子,绿色的青苔给白色的墙绣上一条长长的流苏,雨水浸透木头流下来的水在墙上涂出一条条痕迹,在微弱的光下时隐时现。
  突见前面开着一扇窗,黄色的烛光透出来,投射到对面的山茶,想倏然开出一朵橙黄的花。
  我本能稍稍绕远了一些,也不往那窗子里面望,但难免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好奇心趋势,我还是转头悄悄地看了一眼,果然是熟人——司徒空正在那窗口,执笔涂抹着什么。
  我便也不避讳,若是个小姑娘我还怕吓着人家,眼下我便光明正大地踩过稍微有些湿润的泥土,对司徒竟由招了招手道:“你好啊!”
  常人见到我,必然是要吓一跳,司徒空果然楞了一下,迅速放下笔,将一本书搁在他本来执笔画的地方。
  “白姑娘。”他礼貌地打了一个招呼,才对我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就随便逛逛……”我嘿嘿一笑道。
  他看了看我周围,表示十分肯定的点点头——确实随便。
  “白姑娘要喝一杯茶吗?”他问道。
  我点点头,凑到窗口。他隔着窗子将茶递给我,我接过喝了一口,才方醒悟其实大晚上的不应该喝茶,怕又要过一个不眠夜了。
  无意间,我瞥到他方才迅速用书住的墨迹。但那书终归只是一本小册子,挡不住全部。这是一幅山水画,云烟缥缈,像我记忆中的云山。
  我指一指那幅画,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他也低头看了一眼,道:“只不过是用笔乱涂的一些东西,难登大雅之堂。”
  我没料到他画的竟这样的好,在我这寥寥的鉴赏水平下,已经是登峰造极了。他这话,谦虚的太过分。不过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便也不强求,只是开玩笑道:“是什么时候当长乐公主的侍卫的啊?我看你这般好脾气,一定是跟着长乐公主很久了。”
  他点点头,似乎是追忆道:“是很久了,在我十五的时候,被父亲赶出家门,多亏长乐公主的收留,后来便去长乐公主的府里当了护卫。”
  我微笑着望着他点了点头,大概是夜色太朦胧,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长乐公主?若换一个身份,你们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而这也不是有办法的。”
  如果闻休的话,他一定可以办到。
  司徒竟由摇了摇头,对我道:“我不配。”
  大概是夜色太朦胧,他缓缓道:“第一眼看到她,我便喜欢她。可是我是这样的软弱,什么都做不好。她是这样的坚强,像太阳。我什么也帮不了她,连陪伴都称不上。”
  我只是试探着接着问司徒竟由,他竟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
  第一次见到长乐公主,是在一个花园里面。她同别的小姑娘嬉笑地玩着。而司徒竟由从小家教便严厉,不苟言笑。这样一个没有足够的可爱来掩盖他气质上阴霾的孩子,确实很难融入其他孩子的群体。
  但是在人群的中心,笑得最好看的那个小姑娘回头看到了他,看到了阴影中阴霾的他。长乐转头,对他展开了一个比七月花季开得最绚烂的花更美的一个笑容——是对着他的。
  我仿佛看到一个紧皱着眉头的少年茫然地转头往自己四周看的场景,当发现自己身边没有人的时候,突然低下头,红了耳根。而又在嬉笑声远去的时候,久久注视着那个嬉笑声消失的方向。
  穿破阴霾的第一束光,将乌云破开一个大洞,然后抬头突然看到太阳那般的惊讶和不是是不是能称得上喜悦的那种心脏快速而不受控制地跳动。
  回答完这些问题,就像之前突然放开长乐公主的时候,一丝落寞沿着眉间滑落。同我到了个别,便把烛火关进了窗内。
  突然又是很想静静地看一下月亮,我看前面墙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凸起,是个勉勉强强的落脚点,便腾空而起,纵身一跃。
  我以为轻功这回事,像骑马一样,一旦学会了,便不会再忘记掉。事实是如此的,但是若是许久不骑马,突然骑了一匹不熟悉的马,还想使出一些高难度的技巧,就还是有风险的。
  我脚下一滑,背身落了下去。
  但落到一半身体一轻,我被一种熟悉的淡淡香味包裹,闻闻的落了底。
  头顶传来闻休责怪的声音:“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我抬头,眨眨眼睛道:“闻休你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及时啊!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闻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就把我放下,而是道:“今夜的月色很美,我在屋顶。”
  “确实很美呢!”我感叹道,又眨眨眼然后说,“那我们上去看一看,不过还是我先上去,你看着我要再掉下来,你就接住我。”
  闻休嘴角愉快地勾起,把我放了下来,很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道:“好。”
  我确实宝刀不老,第二次很成功地跳上了屋顶,闻休紧接着轻轻一落,落到了我的旁边。我们二人选了个好位置,并排坐下。闻休他穿着月白色的外衣,像天神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