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宋宅

  “不知道”闻休理算当然地回答道。
  “哦……”我脱口而出,“你如此不关心她,她大约会伤心极了。上次那个饼啊,委实是好吃的,可惜你没有迟到,本来是拿给你吃得呢。”
  “嗯。”
  我感觉气氛不太对,然那个饼委实是好吃的,我便强调性地又感叹了一下:“那个饼委实是好吃的呢。”
  “……”
  我又咳嗽了一下,不知如何继续话题。虽我一向不太会观察气氛,却也深觉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不甚好。闲来无事四处张望了下,被揪住影子不放的夏日缱绻,绿荫摇曳着它的风姿,所有的萧瑟,都躲在了有一些微凉的风里面,还有簌簌风叶摩擦的声音。如此,我猛然发现那棵歪脖子松已经落在了后面,不知趁无人之时,它是否悄悄地直起了脖子休息一会儿。
  如此同闻休瞎走了那么一阵子,不知不觉中下山的路已经走了一半了。
  我吸了一口气,惊道:“怎么走下山了。”
  闻休疑惑地望着我:“怎么,才发现?”
  “呃……是啊。”我摸了摸头发道,“你下山……可有何事?”
  转念一想,上次去听戏也没听成,莫不是闻休有个很想看的戏,次去是领着我去看戏了,便问道:“是要去看戏吗?”
  “你想去看戏?”闻休反问。
  我却也没听出闻休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去,便老实回答道:“其实听戏也不是甚有意思的事情。”
  也不忘补一句:“若是你想去,我自然也是很乐意去的。”
  “那便不去了。”闻休淡淡道,继续同我往山下走着,“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哦。”我应着,就如此跟着又走了一段,忽地反应过来,我终究还是没问要去哪里。
  其实这也不碍事,大祭的事情本就已经搁到翌日在作商榷,那接下来也没什么不可以推一推的事儿了。我自然不是说为了和闻休去一个不知是哪里的地方什么都可以推一推,只是为了论证一下我确确实实闲的厉害。
  “也不知哪里可以买个饼……”匆匆忙忙陪着慧心师弟在寺里逛了一个圈儿子,又风风火火去眉山师姐那儿商量了秋祭的事宜,一个上午我都没抽得个空儿去吃点东西。眼下正走了几步,肚子里那种空空的感觉越发难熬,是饿得紧的时候,便嘟囔了一句。
  “你当真喜欢安乐公主的饼。”闻休感叹道。
  其实我并无此意,便说:“那倒也没有,就是有点饿了,下山去买个包子填填肚子也就好了。”
  两个腿脚灵便又不拖拉的人下山也就是几个眨眼的事情,在山下面买了几个菜包子添了添肚子之后——我本意也是不好好吃顿饭饭也得买些好吃的糕点,然从古到今,没有带够银子都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于是我便又是两眼朝天跟着闻休走了。
  京城人口密集,挎着篮子的妇女说说笑笑,还有行色匆匆的车夫和工人,叫卖的的商家。形形色色,好不热闹。
  闻休同我如此穿街过巷,难免遭人围观。不过我如此一个尼姑自然没有什么好看的,而闻休就算是一身素衣,也大概比云霓为衣,虹霞为带的凡夫俗子好看一万倍。
  至少我是如此认为的,但看街边的少女投过来的目光,我想我的想法也不存在什么问题的。
  显然是早就习惯了这些目光,闻休目不斜视地走着。就算是被顺带着围观了一阵,我也有些懊恼为何不换一身衣服再下山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既然都走到这里了,再折回去可就难为我这个懒人了。于是我在左右张望了一阵子之后,也学着目不斜视地走着。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还有几条安静的小巷,曲曲折折,被雨水冲刷地长了斑驳的黑褐色的点点。卷曲的牵牛从墙缝里面钻出来,撑开一朵不甚娇艳的蓝紫色的小花,仰着头藏在草丛里面。还有的藤蔓上挂着一些丝瓜冬瓜,掉出了墙来,也不知道主人能否发现这些个正值壮年的果实。
  接下来走的路,我便不怎么认识了。游荡江湖这么多年,怕是我问的路比我走的路还要多一些。兴许是在哪儿结交了一个侠义之士,然而一转头也也找不到他的住处了。
  萍水相逢即是客,千里相遇则有缘。
  过客也好,有缘人也罢,都是一件可喜之事。
  眼前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偶也有一些断壁残垣,就算是出现几个荒坟我也不会丝毫感到奇怪。
  正这么想着,几个高高的坟头就进入了我的视野。一个个褐色泥土堆起来的土包前面,只立着一块块光滑的空白的石板。因为一个个坟都排的很整齐,石板也立得很端正仿佛对天朝圣。不会给人一种荒坟的阴森恐怖之感,反而是肃穆的。
  “这里是……?”我小声问道,仿佛怕惊了长眠于此的灵魂。
  闻休上前默默躬了躬身子,我也跟上去躬了躬身子,只听闻休道:“这里是宋家。”
  我怔怔地望着那些石板,不知该是一个怎样的心情才最恰当。虽然有一种情绪,但说不上悲伤,也说不上沉重。就像趁着一只小舟,在水面画出一道很长的水流的痕迹。穿过迷雾向着前方的陆地而去,陆地很远,鼻间有雾气。
  “宋家世代功臣名相,葬在这儿也不算委屈了他们。”闻休也望着那石碑道,“阿白,你不必自责。”
  是啊,站在这儿,我突然觉得曾经那些有些模糊的仿佛都清晰了一些,大约……我真的是宋家人吧。
  死者已长眠于墓中,而生者也有这自己要走的路。殊途亦将同归,不需要质问为何只留自己一人于世,继续前行就好了。
  “嗯。”我点头,本想伸手拂去石碑上的灰尘,却意外发现石碑上干净的一点灰尘。若死不能流芳百世,那便也无愧无垢吧。
  感觉着我手上石碑冰凉的温度,我稍作停留,便收回了手,仰头眯起眼睛,微微笑道:“闻休你应该不会只是带我到这儿来看这些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