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立人立柱

  在一旁的徹掌柜默默一礼后,就退了出去。本来应该由他引天赐上楼的,不过恰巧天赐来的时候他在里屋忙着别的事情。
  门童请天赐上楼后就立刻禀报了他,这才匆匆赶来。
  完成了双方的介绍以后,谈话自然是没有他什么事情。师要与这个童子谈‘技’,只要不明示他可以留下,他当然就得离开。
  所以,他就退下了。
  天赐刚坐下,还在兴奋当中,全然没有发现徹掌柜已经悄无声息的闪人了。
  “饮茶饮酒?”
  天赐见相里子之前是在饮茶,想也没想就回道:“饮茶即可。”
  相里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开始亲手煮茶。
  天赐的两眼一直都闪着光,眼前的这人可算得上是战国第一科学家。
  天赐心里真的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他哩。
  华光溢彩的技艺,神秘动人的传说。
  虽然内心已是几十岁的年纪,脸上还是掩不住的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
  相里子默默的煮完茶,递给了天赐。
  “天赐小弟不用拘谨,相里虽是墨家钜子,不过相比起师兄,实在是米粒之珠呀。”
  “哪里哪里,相里子之名,那是如雷贯耳啊!天赐对您~~是敬佩不已啊。”天赐真的很想说出那句‘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止’,不过还是噎了回去。
  “噢?相里见小弟年方十余,是从何处听到过相里之名啊?”
  完蛋啦!天赐心里大喊了起来。
  这脱口而出的一句,全然忘记了咸阳城的修建那得是差不多十多年后的事情。至于阿房宫,那就更是影子都没有哩。
  自己的这句肺腑之言,相里子听起来,怕是巧言奉承吧。
  不好不好,可不能给偶像一个坏形象啊。
  “回钜子,吾师公孙鞅游学列国,知之甚多。墨家机关一派甚是闻名,其中又以相里子为首,师有讲与我听过。”
  “鞅子竟知道我相里之名啊~~~~”
  天赐也不知道相里子这句感叹是何意,不过看着相里子捋须的表情,应该是挺高兴的。
  “天赐小弟,此次相里见你,实则有一事相问。”
  “钜子不必客气,就是十问百问,只要天赐能答的上来,但请钜子问。”
  “哈哈哈,好。”
  说着,相里子拿起了放在一旁,小心的卷起来的树皮。
  啊!果然是看过了这张图啊。
  难道相里子看懂了这张三视图!
  不愧是真正的大师啊!
  天赐一边在心中感叹,一边期待着相里子的提问。
  “敢问天赐小弟,此图是否由汝所作?”
  “然!”
  “相里参图许久,不知解法是否正确,还望天赐小弟评断。”
  “钜子不必客气,但问无妨。”
  “从上至下视一物件,将所视之轮廓画于图上。物件摆放方式不同,则得图不同。将物件各方向摆放,并画图后,就能依此图而作物了。然否?”
  天赐已经在心里叫了不知道多少个彩了!相里子果然是天才,没有任何指导,就看懂了三视图!
  “然!诚然!钜子真大才也!”
  相里子也很高兴,自己的想法果然没错,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相里还有一问。”
  “钜子请——”
  两人似乎都来了兴致,讲话也没那么拘谨了。
  “这个图又是怎么来的呢?”
  顺着相里子手指所指,正是这个蒸馏器整体的剖面图。说实话,这个图完全是天赐故意留下的‘敲门砖’。在一点概念都没有的情况下,天才怕是也难搞懂剖视图!
  目能透视,那只能叫魔法。
  但人的想象力是没有边界,没有阻挡嘚!‘剖’开一件普通物品算得了啥子?!
  “这个叫剖面图,也可称为剖视图。剖,即将物切开。视。就是看见。将物件从中一刀切开,再将看到的样子画下来,所得就是此图了。”
  “将物件切开?”
  相里子眼睛微闭,沉思起来。
  “并不是将物件真的切开来画,而是想象物件切开后的样子,在心中构造出物件内部真实的样子,然后把得到的样子画成图……”
  天赐不想打扰相里的思绪,用很轻的语音做了一些解释,像是在施展催眠术。
  “那此图有何意义呢?”
  “剖面图一可展示物件内部关键细节和各部件的关系,二可展示物件整体如何运作。”
  相里听完继续闭目捋须,进入了参悟的禅境。而后双眼突然睁开。
  “彩,彩!老夫明已,老夫明已!”
  “钜子大才,无须问天赐,终可自明嘚。”
  “天赐小弟,奉承就不必了。相里自是明白达者为先之礼。”
  相里吹了一下胡须,委婉的表示了一下对天赐拍马屁的不满。
  看来这相里子,还是挺有性格的呀。
  “天赐妄言了~~~~~”天赐见状赶忙一礼。
  “无妨无妨,相里还有想问之处哩。”
  “请问。”
  “何谓蒸馏?”
  “酒中有水,去水留酒,谓之蒸馏!”
  “啊!明白了!老夫明白了!老夫明白这蒸馏器有何用了!”
  天赐微笑着,看着相里子全然不顾钜子风范,双手开心的挥舞起来。
  “此图,此物,甚是神奇。何人所作?”
  “天赐所作。”
  “何人所教?”
  “无人所教!”
  “真是无人所教?”
  “真是无人所教。”
  相里子突然的一通正言疾问,简直就是气势如虹!在这股气势面前,没有准备的天赐显得非常弱小,完全是被动的快速回应着。
  这种状态下,根本来不及编造,普通人只能回答内心里的真实。
  这就是相里子想要的!他想确认眼前的‘神作’是不是真的出自这个童子之手。
  相里子点了点头,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无人所教……彩!请问天赐小弟,那你是怎么会想到如此作图之法,又是如何想到这去水留酒的蒸馏器的呢?”
  啊,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啊。
  献图的时候,天赐就想到。能看得出这张图名目的人,一定会问他这个问题的。
  这些知识肯定不能来自鞅,他不仅不懂,想验证也是很容易的事情。这样的‘妄语’,实在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那就还是得搬出“星星教我”论了。玄学,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呢?!。
  话说到此,天赐心里是非常高兴的,问,借问,相问,请问,他跟偶像的距离毕竟走得越来越近了!
  “这些都是天赐月夜观星时,星辰所示。天赐所悟。”
  “星辰所示?”
  看着相里子那扭成麻花般的表情,天赐自己差点笑了出来,只是脸上还是保持着一本正经的表情,并且笃定的点了点头。
  相里子缓举茶杯,轻饮一口,似乎是在努力说服自己。此时星象学尚只冒了点影影,看着还完全是小骗子的行径。
  但相里子明白,天赐画的图,设计的物品,就是大骗子也摸不着门!
  场面。寂静。
  无形的空压渐增。
  正在天赐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又想起了。
  不一会儿,徹掌柜就出现在屏风旁。
  “何事如此慌张?”
  “回师,是赵家遣人来了。”
  “为何又遣人前来啊?”
  “赵老太爷想请师今日立柱。”
  “今日?不是定好了明日么?”
  “赵老太爷昨夜在家中卜了一卦,卦像显示,今日为大吉之日,遂请师定要今日立柱。”
  “定好的时日,不好更改。”
  相里子手一挥,似乎想让徹掌柜将来人打发。
  “师,赵老太爷之子赵千里亲自来了,定要请师今日立柱。若是他人前来,弟子早就打发走了。”
  听到这里,相里子一下子沉默了,看看天赐,又看看徹掌柜,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天赐自是明白其中缘由,识趣的说道:“钜子有要事,天赐改日再来拜访便是。今日天赐本就是来取物的,打扰钜子的正事就不好了。”
  说着就要施礼告别。
  “该致歉意的是相里,天赐老弟何谈打扰?相里已受你恩情重矣。”
  “有一事,天赐想请教钜子。”
  “请讲。”
  “何为立柱之事呀?”
  “赵家请我为其筑一座三层阁楼,原定于明日立柱,立了柱才能起楼哩。”
  啊!莫非就是给新房子上梁?!
  天赐本来就对这时候怎么建高层房子很感兴趣,正巧碰到了,怎么能错过呢!
  “天赐对筑屋立柱之事甚是在意,可否允天赐同行,在一旁观看?”
  今日本是安排好了时间和天赐好好聊的,怎料赵家要求提前立柱。
  相里子就蒸馏器的事情,正跟天赐聊到了热处。可赵家竟然派长子来请,‘工程甲方’如此正式的行为,实在是不能拒绝嘚。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天赐既然提出想一起去看看,那正好能两全其美。
  “无妨,天赐小弟既然想看,那就同我们一起去。”
  随后,笑呵呵的转头对徹掌柜讲到:“回赵千里,我稍后就到。另外,叫人备好我的工具箱。”
  “诺!”
  徹掌柜随即退了下去。
  “我们不用立刻赶过去么?”
  “无妨无妨,立柱可是件重大的事情,我的人,赵家的人都还需要做不少准备哩。咱们喝完这盏茶的时间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