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公孙鞅与天赐 一:大危机
“仲叔是第一次见到城么?”
“是的,鞅子,敢问这即是郡城罗野么?”
“是的,总算是到了呀。”
眼前的罗野城也就两米多高的土墙,墙体也不算厚实,到了墙顶只剩大约可以行人的宽度,或许,两个人还可以侧身交错吧。
城门的上方也没有建城楼,只是因为需要建城门洞,所以这个位置明显比其它位置的墙体要厚实很多,看上去城墙在这儿朝外突出了一大块,难怪后世的防撞结构会叫做‘门鼻’!
把城的正面看成一张脸的话,城门位置朝外的突出,确实有一支‘鼻子’的感觉。这就是一道简单的单层夯土墙,这样的设计,多半是受限于建筑技术和总体工程量需要控制。
虽然没有城楼,在城门的上方确实是插着两杆大旗,旗面上绣着大大的‘魏’字。有这两杆旗,已经足表明罗野城的郡级身份!
“这……就是郡城啊!”
“哈哈,仲叔第一次见到大城,对眼前雄壮的城墙肯定很赞叹吧?”
其实捡来心里是觉得这‘郡城’的城墙也太矮小,太简陋嘞。
不过他心里稍微一转念也就想通了,在完全没有施工机械,锄头铲子都还是木制的时代,眼前的罗野郡城还真的算是很‘雄伟’啦!这还是‘富强的魏国’才有能力建筑的郡城吧。
尽管鞅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但捡来是不会把心里不合时宜的感觉说出来嘚!
“是呀,这样‘雄伟’的大城,得花费多少劳动力和钱财呀!”
“仲叔多半又想起民生艰难了吧?但修建这样的大城到不是啥子花费钱财的事情,重要的是要有足够的粮食!劳动力嘛,也就是人口啦,其实也决定于粮食!”
“嗯嗯,鞅子说得对,捡来又妄语啦——”
“算不得妄语,算不得哩。仲叔,稍后要去面见郡守,容得鞅先至一旁换一下衣服。”
“鞅子请,我们正好歇息一下。”
正值冬日,且刚遭了大灾,罗野虽然是一座郡城,但城门前可以说给人‘非常荒凉’的感觉。
就捡来他们等着鞅换衣服这段时间,连一个进出城的人都没有。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的大灾荒过后,根本不会出现那种大群大群的难民围在城门口。
原因很简单,你去城里干嘛?
城里有吃的么?城里也没有!
你讨不到,连抢都没有地方可以抢!
况且,贵族也好、‘地主’也好、他们的田地可都不在城里。
这时候逃荒,大多是两三人结伴,四散而行,这样做是为了提高生存下去的几率。
运气好一些的,且家人里面有强劳动力的,遇到有大量土地的贵族,就可以卖身为奴,成功挺过眼前的灾荒不说,今后也能过上比较平稳的日子。
运气稍差一些的,可能会正好走到类似靠山村那样的村子,如果村民有余粮救济,那么就可以在这里定居下来,来年开荒种地。
运气再差一些的,那就是变成荒野饿殍了。
“仲叔,鞅已经更好衣,我们这便进城吧。”捡来正在心中感叹着“果然现实和艺术作品差距很大呀!”,一下被鞅的话给打断了思绪。
“好!”捡来答道,随后转头唤还左瞄右望的绢与壮牛。“你们两人快跟上了,我们还要随鞅子去见郡守呢,天色不早了。”
壮牛和绢均未到过郡城,满脑子都装着莫名的兴奋。
被捡来的话唤醒,绢又蹦蹦跶跶的去缠着鞅问这问那了。
一行人就这样有说有笑的往城中走去,进城的时候并未受到过多的阻拦,门口的守兵一看鞅的装束与背架上的书,就直接放行了。
“文明的先驱,果然与众不同呢!”
“仲叔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鞅对捡来嘴中的那句呢喃有些不解。
“鞅子,无他意,捡来只是在表达对作为士子鞅的敬佩之情。”
“仲叔过誉了,鞅的天赋可不及仲叔呀!”
“达达达达!你看,前面那个屋子,真的比家门口那棵柳树还高呢,高好多呢!”兴奋还未减退的绢又蹦跶着跳了出来。
“是呢是呢。敢问鞅子,那是否就是郡守所在啊?”
“非也非也,那是罗野每年祭祀之地。郡守呢,在那里靠北一些的郡守府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捡来‘老脸’一红,悔恨自己被电视剧毒害的有点太厉害了。这时候,又不是诸侯君主,怎么能随便筑台呢,更不要说还在台上吃住办公了。“捡来未曾来过,想当然啦……”
“仲叔第一次到郡城,不识得这‘祭祀堂’没啥呀,随鞅来就好了。”
不出一刻钟,一行人就来到了郡守府前。
竟然有抽拉式的门!
果然魏国还是富庶呀。
门上方挂着一个木制的牌子,上面用魏字刻着“郡守府”三个字。
门前有两个卫兵,没有穿铠甲,只是手持戈而着布衣而已。
一行人随鞅来到门口站定,只见鞅微微躬身,口中唱喏道:“卫国士子公孙鞅一行,求见罗野郡守大人……”
礼毕后及驻足等候,不做他言。
捡来看到这一幕,心中满是打鼓,前世那种商场‘老鬼’的暗黑心思一下子就灌满了整个脑袋!
这罗野城可是郡城,堂堂正正的‘省级’政府呀。
像鞅就这样只是在门口‘干嚎’了一声,人家‘省级公务员’们会在意么?
听……却不见,哇呀呀,莫非这句口语就是这个样子来的么?
‘立门候见’,这玩意说起来文绉绉的蛮动听,可是这样子毫无回应的等待,还是让人产生了许多绝望的感觉呀!
可是鞅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气定神闲的立着。
这又使得捡来在心里暗暗对自己吐槽起来:乌鸦看乌鸦,真是怎么看都是黑呀!
正当捡来心中‘咯噔咯噔’的时候,门推开了,一个穿着干净麻袍的人走了出来。
来人径直走到了鞅的面前,一揖,道:“请卫国士子公孙鞅一行入府~~~~~~”
捡来一行人就随着那‘管家’模样的人进到了郡守府中。
捡来心里这时候稍微有一些紧张,又杂夹着一些兴奋,虽然在靠山村,大家也都很讲‘礼’的,毕竟文明的光辉已经开始照耀这片美丽的土地。
但是捡来毕竟没有见过这时代‘官场’上的礼,而他的心又被他自己前世‘官场’和各色各式怪异的‘礼’折磨得不要不要嘚。
以至于成功‘转生’之后,还在心里不受控制的充满了各种奇葩的担心。
他倒不是怕自己丢脸被嘲笑什么的,而是怕给同行的鞅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壮牛和绢倒好像是很懂,实际上是他们习惯了,在所有正式的场合,没有轮到自己说话的时候,就微微低着头,绝不开口。
郡守府并不大,进门之后是一个院子,院子中央就一座矩形的大‘亭子’。
为什么说是亭呢,因为这个屋子除了北面,剩下的三面全都是开放式的结构。怎么看都不能算一座‘房子’,怎么看都更像一座‘亭子’!
可这儿就是罗野郡的‘正堂’,一个‘省级’政府的办公大厅!
屋子中间略高的地方有一张案台,案台前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此人头戴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的冠,但明显可以看出是上过漆的黑色。
他的皮肤深黄而偏黑,不过对比起捡来和壮牛,那已经是白皙了很多。
嘴唇上的两撇及下吧上的胡子都很整齐,应该是精心打理过;身穿着精致的青色麻袍,领口和袖口的镶边上,刺绣着简单的花纹。
从工艺上来说就不知比捡来他们穿的高了多少档次啦。
有领有袖!这人,应该就是郡守没错了。
捡来一行跟在鞅后面来到了屋子中间,鞅率先一礼,捡来他们也跟着一礼。
“卫国士子公孙鞅,至安邑途中路过罗野,遂拜会郡守大人。”
语毕,案后的郡守并没有正坐和整理衣装,也未起身,只是简单了回了一礼。
其实进入屋内,捡来就发现郡守一直在观察他们一行人,脸上不时的露出疑惑的表情。
“有何事啊?”
“鞅等人希望在罗野借宿两日,暂做歇息,并请郡守大人资助些食粮。”
“你说你是卫国人?”
“是的。”
“今日才到我罗野?”
“是的。”
“是公孙氏的后人?”
“正是。”
捡来心里再度有点发紧,这个郡守问话的口气不善呀!
‘听话听音’捡来这颗‘知天命’的脑袋是很精通这些‘门道’嘚。
这和鞅在之前拍着胸脯所讲的场面似乎不太一样,郡守并没有因为鞅自称是士子而爽快的给予帮助,反而开始质疑起鞅他们的身份了。
“这寒冬之时,鞅子不在家中读书习文,却还在外赶路?”郡守的语气变得有点凶厉,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火气。“这路,好走嚜?!”
啊!问题原来在这儿。
眼前这深冬季节,人们都尽量不出门活动,严寒和缺少足够的食物对于生命的威胁太大了!
难怪前面郡守问得那么细,语气又带着那么明显的不友善。一个成人带着三个童子,在寒冬季节里从卫国那边步行过来,这完全超出了郡守的认知。
他肯定觉得鞅这都不叫撒谎嘞,完全就是在调戏他的智商!
命运最喜欢干的事情之一就是这个!
明明做了一件事情,但绝不会有人相信。
明明没有做一件事情,而所有人都认定是你做嘚!
“郡守大人,鞅游学天下,走过了大部分的国家。”鞅不仅把头昂得更高了一些,语气也开始带上一股‘气’。
“鞅某自有一套常人无法理解的寒冬行路方法!人过留痕,雁过留声。这一路行来,曾于几日前拜访过汲城的王县令。就算郡守大人窝冬不出,待春暖花开时很容易就能验证鞅没有虚言!”
“哦,哦,鞅子这是要考考本郡守的决断啰?”
“鞅没有任何其它的意思!鞅会一生昂首行于天下,郡守不用担心春天验证虚实之后找不到鞅的人!大人想多了——”
看不出郡守到底在想什么,他的语气变得更平淡,却也更重了。
“卫国已向我大魏称臣多年,据官府记载,公孙氏好像已经绝户多年。事实上在卫国灭亡前的一段时间,已经多年未有公孙氏后人为官入仕了。我祖上是卫国人,对于先祖故土那种难以磨灭的童话一直在家里讲着,一代,一代的讲着。所以呀,本郡守对卫国还是蛮了解嘚——。”
郡守不紧不慢的说着,捡来的心却越来越紧。
看到鞅的脸色发红,在这样的大冬天里也冒出了汗珠,看来鞅这回出错啦!
或许捡来在靠山村时的那些言论真的影响了鞅,或许,捡来心里那些前世带来的猜疑还真的是事实!
郡守有点得意的看着鞅的反应:哼!怒不制,则智必昧。这个士子难道真的有啥子问题么?于是,不等鞅的回答,他打出了凶狠的‘右直拳’!
“敢问鞅子,在卫国家居何处?令尊令堂名讳如何称呼?!”
轰!这一击似乎打中了鞅的要害!
只见鞅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的恨意都差点夺眶而出。
他把衣袖往身后用力一甩,似乎想要转身就走。
不能走啊!
这一走,那就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嘞,在魏国就没有未来啦!
捡来心里急切的呐喊起来。
他知道郡守的猜疑激起了鞅心中的多重阴暗情绪,忧结多年的恨意让鞅失去了理智。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站出来接过话题,然后引到有利于鞅的方向上去!
但他没有出身,顶多也就能冒充一下鞅的书僮,这话头也是不能乱接嘚。
愤怒和仇恨会使人失去理智,结果当然会输得很惨。
可是得意和轻视却会让人失去慎密,结果也会把稳赢的局面输掉嘚!
看到了鞅那种强烈的反应,郡守从心里笑出来。
“鞅子身体不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