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天赐的鱼 十一
“捡来，我们请到了一位士子客人哩。”
“哇，这个很不容易哦，是我们靠山村的运气旺啊。”
“来客叫申不害，是郑国士子。捡来，你不打算去跟他好好谈谈吗？”
捡来抬起头，看到的是荀鹰一脸真挚的笑容。他心里明白，荀鹰多少猜到了他打算走出山村的想法！申不害？算是个有名的士子哩。
谈肯定是要谈的，最少可以了解一下外面世界的真实情况，学习一些现世的生存之道总是很重要的事情。
“谈是要谈，但不能这样直接去谈呀。士子身份贵重，我一介少年，又没有出身，他怕是不会理我哩。就算客气一番，那也没什么意思。”
“那……你看怎么办才好？”
“请鹰叔尽量留申子在靠山村住上几天，带他参观蕨粑制作和鱼樑，再安排他住在新修的一座屋子里。等他了解这些东西都是我弄出来的之后，或许我就可以跟他说上话了。不过，用不着勉强，他肯留就留，不肯留就算。”
“好，我尽量劝劝他。我估计他会留几天，一个是他好像病体未愈，二个是他对荇菜酸汤特别喜欢，就凭这两点，他应该肯留下。”
鹰叔细细说了迎客膳的时候，跟申不害关于食品的对话。
“哈哈哈，这个申子很有点意思嘛。他怕是从荇菜酸汤想到了“参差荇菜”和“窈窕淑女”之后，还想到了一句名言：食色，性也！”
“听你的话就知道，你肯定能跟申子谈得拢的。”荀鹰的笑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了。
“……叔……”
荀鹰摸了摸捡来的头，“我们是家人！你的话我都记得哩。我去忙事情了——”
“嗯，叔走好……”
在俗定的吉时，靠山村简朴而庄重的丰收大祝开始了。
九只石鼎下烧着熊熊的烈火，鼎里煮着靠山村最有代表性的蕨粑，野猪肉，鱼肉和荇菜，香味弥漫在广场上，映衬着村民们安乐满足的笑脸。
从来没有见过的巨大猪头放置在祭案的中间，似乎也显示着靠山村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饱食伴着鱼肉。在大祝喜庆的时刻，还有猪肉点缀，真是完美的幸福年景！
村民们跟着村正荀鹰庄重而虔诚的颂祝：
感谢苍天的恩赐。
感谢大地的恩赐。
在喃喃回响的颂祝声里，天上的阳光似乎也变得更加明亮，随着日头的偏西，五彩云霞也在天际飘荡开来，变成了一幅动人心魄的背景。
接下来是感恩恩人的颂祝，今年十一个山村有了一个共同的恩人！
荀鹰的嗓音变得高亢起来，“村民们，今年我们十一村遭受了罕见的大灾，田地全部都绝收了。但我们却没有逃荒，没有饿饭。我们不仅有了足够过完冬天的口粮，我们还有鱼肉食用，我们还可以尽情吃饱！我们还把田地全部修整好了，让明年的生活充满了希望！这些都是因为上天赐予了我们十一村一个恩人，村民们，我们的恩人是谁呀？”
“捡来！”万众同心自然万众同声，无须事先彩排！
“对，捡来！有请十一村的恩人捡来！”
孟姨和陈姨一左一右的伴着捡来走到了祭案前，两位麻麻心爆棚的女人，真的担心十岁的捡来应付不了这个大场面。
马叔高举起双手，“十一村给恩人捡来敬献麻袍一领——”
村老团齐声高呼，“着衣——”
一位村老双手捧着麻袍，鞠躬着走到捡来面前。捡来现在已经明白村民们的心，所以微笑着双手接过了麻袍，让孟姨和陈姨立即把麻袍穿在自己身上。
马叔继续喊道，“有领有袖，前程似锦，学以致士，恩泽苍生。”
“捡来！”
捡来此刻才注意到这是一袭领口和袖口都用绢布镶边，刺绣了花纹的麻袍。
尽管刺绣的图案，针法在他眼里都还很原始，但这远远够不上伟大的领袖却满含着十一个山村的敬爱和真挚！闪烁着文明初现的曙光。
马叔激昂的嗓音继续着，“从明日起，捡来在靠山村新屋独立成家，十一村公推荀绢，陈春萍，壮牛为捡来家仆。成家方能立业，有屋，有仆，十一村全体村民恭祝捡来开枝散叶，血脉兴旺，前程锦绣——”
“恭祝捡来，恭祝捡来！”
看着肃立在自己面前的绢，春萍和壮牛，捡来才知道村民们把事情不仅搞大了，而且是搞得很大的样子！
但面对着这种赤子之心的真挚情意，他的心里只有满满的感动！他绝不会学那种伪君子的丑恶嘴脸，装模作样的拒绝一番。他真心的为村民做了事，那就当之无愧！
真挚的接受真挚，也就是在弘扬真正的善和美！
“捡来救万民于大灾之中，德高恩重，十一村无以为报，当尊为十一村之共叔！”
“捡来是我十一村的仲叔！孟天赐仲叔于罗野，天赐仲叔！”
“天赐仲叔！”
“天赐仲叔！”
捡来心里明白自己该回礼了。但第一次穿上齐脚有领袖的麻袍，只记得在前世的书籍中记载，这时候他应该“大袖一展”回礼于众人，只不过这大袖如何一展，他就不知道了。于是他想当然的拢了一下宽大的袍袖，右手一挥——
“捡来谢众位乡亲！今日美好，明日更美好！”
“明日更美好！”
很多村民学着捡来的新礼姿呼应着他的颂祝，在这些村民心里，捡来就是上天恩赐给他们的天使，不管做什么都接近天道！
捡来这时才发现刚才右手这一挥袍袖，不知怎么在平举状态下就停住了，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古罗马礼姿态！这个发现让他心里非常兴奋，于是腰挺得更直，两眼目光炯炯的平视着前方，平举的手臂更加稳定。
“天佑罗野，捡来祝福你们！”
“谢仲叔！”
万臂平举，气吞山河。
随后，大狂欢开始。人们自由的从石鼎里取出食物尽情的享用，相互热烈的说着难以听清的祝福之语。由于今年特殊的经历，很多人心里都有一种深深的后怕，解脱之后的轻松让人们特别的狂放。
年轻的男男女女们欢快的歌舞着，毫无顾忌的拥抱，用青春的激情表达着心里的巨大幸福。
太阳已经落进了山坳，最后那种火焰般的红芒似乎顽强的停顿了一会儿，因为这儿的人们通常在这个时候就该结束大典了！
太阳不愿意这样子纯净的欢乐留下丁点的遗憾，它尽力的等待了一会，希望能照亮着路，照着这群人快乐的回家！
但今天靠山村的人太快乐，好像早已忘却了即将降临的黑夜，好像他们再也无惧即将降临的黑夜！太阳无声的叹息，担心的掉落到青山的后面。
明月东升！
靠山村的村民们瞪着明亮的双眼相互凝视，脸上的笑容根本不能用语言描述出其中复杂的情感。
他们今天专门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们总算第一次穿越了黄昏，看透了黑夜。荀鹰带满沧桑，略微沙哑的嗓音率先响起，唱起了最能代表他们心灵的卫歌。
村民们立即跟随着自己的村正呤唱起来，由于唱得并不整齐，反而形成了多层次的和声效果。层层叠叠的呤唱在天地间回荡，令明月驻足。
人们唱卫歌并不是怀念逝去的卫国，而是为了爱而歌唱。
唯爱——永恒！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