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捡来的蕨粑 二
捡来用手腕粗细的竹竿和细青藤在榻上和火坑上分别捆扎出一个支架，支架顶部像屋顶一样的倾斜。然后铺上木皮，并且用青藤把木皮固定在竹支架上，等于是在屋子里又搭起了两个防水的棚子。最后，他把多余的木皮盖在杂物间储备的干柴上。
经过检查没有问题之后，才对一直在旁边观摩的陈叔和罗叔道，“就照这个样子处理！就算后面的雨不来，也不会影响生活！有备，无患哪——”
“谢谢捡来！”
陈叔和罗叔立即分别带着壮牛，小牛，大雷朝自己家跑去。
众人走后，捡来用一个陶盆打上热水端给了鹰叔，“鹰叔，泡个脚吧。”
荀鹰用手拍了一下捡来的头，“嗯嗯，有心啦——”
开始喝松针水之后，荀鹰家的生活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改变。火坑上会一直煮着热水，劳动回来会先用温水擦一遍热汗淋漓的身体，再用热水泡一泡脚！
在家的时候，饮水也全部采用烧开的水，不再直接喝凉水了。作为体力劳动者的荀鹰和孟姨，从第一次使用温水擦身体和热水泡脚起，就充分的感受到其中的舒爽和好处！
不说别的，这样做以后，晚上都要睡得香很多，翌日起来精神也特别好，他们心里对捡来充满了感激。
“鹰叔，明天请你去给村里的各家都说说吧，愿做就做，不愿做就算。壮牛会教大家剥木皮，我会教大家搭棚子。”
“嗯嗯，你是一片好心，我去说！愿做的我会教他们搭棚子，就算我一个人忙不过来，陈叔和罗叔也会帮忙。你就在家歇着吧，别淋雨，别累坏。”
“好吧，我听叔的话，就在家里做竹片刀。”
“我看你们都做了十来把竹片刀了，还要做？”
“大概要做几十把才够哩，嗯——五十把左右吧。”
“哈哈，你要做，肯定想好了用处，我就不问了，等看你用就会懂的。”
“那就用的时候再说，鹰叔反正会看见哩。”
一转眼，荀鹰又看到了屋子里多出来的两个棚子，情绪又低沉下去，低下头不再说话。捡来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也就闭上了嘴。
晴一阵，雨一阵的天气持续了三天。靠山村三位叔的话还是很有号召力的，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按荀鹰家的格局搭好了屋内的棚子，也储备了不少的干柴。
但任何时代都不会缺少一些特别有“想法”的人，就是这个比较纯净的时代也不会例外！
村里就有五户人家不愿意相信一个10岁小屁孩的“妄言”，不愿意做“白费力气”的傻逼，拒绝在这种恶劣的天气和危险的状况下进山。
这几家人平时就比大多数人家要聪明得多嘛，村里的大多数人家都把房屋建在尽量靠近树林的山坡上，也就是河流冲击平原的最高一层台阶上，这样是为了尽可能避免洪水的威胁！
当然，这样子就离河边很远，平时取水要走一里路的样子。而这五家人就把房屋建在河边最高的一段河坎上，平时走下一段台阶就可以取到水，不知省下了多少力气！
人家几个建房子的时候也有村里的老人劝过，但几十年过去，劝说的人都去世两轮了，人家的房子还不是好好的么？！这才叫活得有智慧哪——
第四天清晨，从云团的缝隙里还晒下来特别明亮的阳光，明亮得让人觉得炫目！那些竖立的云团好像也开始慢慢的移动，并有扩散的趋势。
捡来站在门口，目光锁住一个有特点的云团盯了很久，发现云团确实在移动。但云团没有飘走，而是在上空缓慢的旋转起来！他知道，灾难正在降临，已经不可避免。
他回到屋里，脸色跟年龄不符的严峻。“都各自回家！告诉家人再不要外出，准备一些长度合适的木材斜着顶在墙上，就这个样子！”
捡来拿起几根粗细不同木材做了一番示范，壮牛看完后立即说道，“大雷和小牛赶紧回家，把捡来的话转告清楚！陈叔家劳力多，我就留在鹰叔这儿了。”
“好，我们走！”
大雷和小牛很干脆，一点也不婆婆妈妈，这是一种珍贵的气质呀！
荀鹰的嗓音已经带上了颤抖，“捡来，真的来啦？”
“嗯，怕是场噩梦哩。但鹰叔无须害怕，总会有办法的。”
“嗯嗯……”
荀鹰不再说话，看了几眼紧搂着绢坐在榻上的孟姨，也默默的坐在了火坑边。巨大的灾难要降临时，动物都会有明显的感觉。人呢？难道人就没有么？！
时间刚过午，天上竖立的云团就像崩裂的高山一样倒塌下来，整个天空立刻变成一面巨大的黑色盖子，扣在罗野地区的上空。
暗黑的云层越来越低，仿佛一直下落到群山之上，才勉强被高耸的大山给托住了！天空和大地一下子就黑下来，比所有没有星月的夜晚更加的黑！若不是火坑里的火苗，屋子里肯定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鹰叔，孟姨，绢坐在榻上不要乱动！”捡来的语气不容质疑。他知道三人这时基本看不见，最多眼里只有火苗一点淡淡的光影，可以想象心中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诺……”不出意外，鹰叔的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捡来迅速从杂物间抱来一大抱干柴放在壮牛身边，并且立即加了一块在火坑里，让火坑里的火燃得旺了很多。
“牛哥负责添柴，保持火苗一直像现在这个样子。”
“诺！”壮牛的回答干脆而稳定，没有一丝畏惧的气息。
接着捡来把火坑上煮着的松针水端下来放在一边，重新放上了一个装好了水的陶盆，放进了麦米。他打算熬一大盆麦粥，他已经担心火坑熬不过第一场猛雨！
随后，他把铜斧和一段大约一米多的青竹交给了壮牛。“牛哥，我过一会会叫你记录一次，你听到我喊，就用铜斧在青竹上刻一道印子！”
“诺！”
捡来打算用自己脉搏开始计时最猛的第一场暴雨，这对估算后面的雨量和洪水的水位很重要！他打算每十分钟一次重头数数，不然时间长了自己会数糊涂的。
哗——哗——哗——
“倾盆大雨”已经无法描述这场雨的强度，只能说天就像漏了，就是漏了！天河直接泄落大地，一点波动也没有，一点间断也没有……
几乎在暴雨落下的瞬间，早已吸水饱和的草屋顶就开始漏水。滴滴答答，敲到人的心坎上，敲碎人的希望，敲碎人的心……
“记录！”
捡来的声音隔一段时间就会平静的响起，安抚着黑暗里另外四颗心！
两个半小时！
这第一波天河倾泻般的暴雨持续了两个半小时之后，突然强度一个急降，变成了瓢泼大雨。捡来长长的舒了口气，停止了计时。
屋外正下着的瓢泼大雨最多持续两个多小时，就会再次强度急降，大约变成中雨的样子。这是科学的规律，没有意外！
虽然中雨会至少持续到明天天亮，但最恐怖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按一般规律，这场雨总共会持续三到四天，然后变成小雨霏霏的天气，最后在十天内彻底结束。
这场雨的倾泻时段没有达到四小时，根据捡来所掌握的知识，这次暴雨引发的洪水应该离历史洪水位还有段距离，也就是说处于飞花水岸边最高台地上的靠山村算是安全了——除了那些少量住在低处的人家。
当然，靠山村的田地多数处于第二级台地和第三级台地，被洪水彻底推平是肯定的，今年绝收也是肯定的了！其实就算没有洪水，以村民们那么浅的耕种深度，第一波的倾泻暴雨就会让所有的禾苗倒伏，绝收已经是必然！
情况尽管如此悲惨，但大多数的村民的屋子能够保住，这让捡来总算放下了最大的担忧。食物问题他还有办法解决，要是全村的房屋都被摧毁，在冬天前全部重修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个后果就不敢去想了。
修房子不仅是工作量太大的问题，洪水后田地基本上要进行一轮开荒般的重整，那每一家有限的劳动力是去整地呢？还是修房子呢？不整田，明春就不能耕种。
不修屋，冬天怕是都熬不过！这是个无解的两难问题，像靠山村这样的村子如果真的陷入这种两难境地，最后结果通常是天地间再没有靠山村！
捡来拿起一个陶盆开始清理屋子里的积水。今天雨虽然大，却没有刮风，草屋顶没有遭到破坏，雨前他又给“柴扉”绑上了木皮，所以屋子里的积水不多，火坑里的火到现在还燃得旺旺的，给小屋保留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捡来，你歇一会，我来清理积水吧。”
“牛哥看得见啦？”
“有火光，我就勉强能看见。清清积水还是没问题的。”
“嗯，那你请积水，我正好出去看看屋墙有没有问题。”
“捡来，捡来——”荀鹰的嗓音已经干涩。
“鹰叔啥事？”
“你别出去，淋了雨会生病的啊。”
“不会，我们有火坑就不会。鹰叔放心吧。”
捡来脱得光溜溜的冲进了雨中，绕着屋子把土墙检查了一遍。还好没刮风，暴雨没有对土墙造成啥子危险的破坏。荀鹰这屋子好像还垫了一些地基，明显比周围高一点点。
这样一来，周围地面上的流水对土墙也没有威胁了。
回到屋里，捡来就着火坑烤干了身体上的雨水，重新穿上麻衣。随后端了一碗麦粥递到荀鹰手里。“鹰叔，喝碗麦粥吧。”
接粥碗的手明显很僵硬，这应该是荀鹰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捡来，这次要不是有你，这个家都不敢想会变成啥样了。”
“这也是我的家！”
“是，是……捡来，这雨小了很多，为何天还是黑漆漆的呀？”
“哦，时辰差不多是入夜哩。”
“唉——原来下了那么久的雨呀……”
“叔就先别多想了，你看我们一家现在都好好的，这就是最好的事情。”
“嗯嗯，叔听你的哈……”
捡来把粥递给孟姨的时候，清楚的感觉到了女人手上那种透心的冷！
“捡来，姨吃不下哩……你们吃吧。”
“不，孟姨，你必须吃下这碗粥！”
随着话音，他一把握住了女人冰冷的手，很用力很用力的握着。女人抽了一次没抽回去，也就不再动作。静默了一会，女人的手明显柔软温热起来。
“嗯……姨听你的，我吃……”
“这就对了！我们还有明天，还有明天的明天。太阳总是会出来的——”
绢没有先接粥碗，而是紧紧的拉住了捡来的手。不说话，比开口说的话更多！
“别怕，有捡来在啥事都没有！喝完粥安心睡一觉，天，就晴嘞。”
“真……的。啊？”
“当然真的！比你手里的热粥都要真——”
“哦哦……”
黑暗中，绢的脸上显示出了一阵安心，又渐渐地泛起了些许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