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连活着都是苟且
寒风透过窗隙吹得灯苗直摇，百里知非单手托腮坐在茶几前，半天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目光呆滞满脑子还在想着那位白衣女子的清丽倩影。
这时传来下人的敲门声。
“公子，慕容姑娘求见。”
这一句话令他的眼睛即刻恢复了光亮，他几乎是一瞬间就从桌前站了起来。但是他激动的神色很快又落寞了下去，等他打开门时，他的脸色已经分外平静。
雪还在下，院子里长廊下的女子像往常一样给人的感觉清冷无比。
百里知非不让下人给他打伞，就这么直接朝那女子走了过去。
“千千姑娘。”待走近时他唤道。
慕容千千闻声转头朝他看去，见他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并不像百里凝霜说的那般颓废和一蹶不振。
“百里公子。”她回了个招呼。
对方也走进长廊，二人便一边赏雪一边口吻随意地聊天。
“千千姑娘怎么会突然想到来看在下？”百里知非负手于后看着廊外问。
“霜姐姐让我过来跟你道个别，”慕容千千同样看着廊外，“明天一早我和宁哥哥就要离京去玄音阁，怕百里公子不知，特地来知会一声。”
原来是要走……百里知非暗自苦笑了一下。
“那你们一路多保重，千千姑娘。”他的语气似乎毫无波澜，“不过反正有君善兄在，他武功高又会医术，一定能保护好你的，哪里像在下这般，一无所长只会拖千千姑娘后腿。”
尽管是乍听平静的话，还是隐约有几分自嘲失落的味道。
来之前百里凝霜嘱托她“好言相劝”，可慕容千千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好言”去劝一个男人放下她，于是她就认真想了下。
“百里公子，”静默过后她说，“宁哥哥和我，其实早在十年前就已相识，自从半年前前辈也死了之后，一直以来就只有他真心对我好，没有他，我也活不到现在。”
所以世间除了他，你不会再喜欢任何一个男子是吗？千千姑娘，难道在下对你不好吗？百里知非默默在心里问。
“呵……二位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彼此又能互通心意，实属世间难得，”他淡然笑道，“哪日二位要是摆喜酒，可千万别忘记通知在下。”
慕容千千没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眼中的落寞，只是听到他提起“喜酒”二字，心里便忍不住起了忧思。
“宁哥哥说，下月初一就与我成亲，可是……”她摇摇头，为难道，“我到现在都还没找到杀我师父的凶手，还没给我师父和我那些师姐妹们报仇，他们尸骨未寒，我有什么脸面穿上一身喜服做新娘子？”
更别说师父本来就是因为被她连累才会遭人毒手，她现在连活着都是苟且，还谈什么嫁人生子幸福终老？
“那先去把仇报了不就好了？”百里知非不以为然劝道，“君善兄是国师，凭他的势力难道还能寻不到一个杀人凶手？再说武林中能轻易杀掉珠落阁主之人本就为数不多，应该不难寻才对。”
慕容千千闻言脸上的疑虑更明显。
“我怀疑凶手就是魔教教主，可宁哥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许我去子夜城，还说只要我去了就不必再回来见他，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说到这儿她突然转头问身边人，“百里公子，你与宁哥哥相识多年，可知道他和魔教到底有过什么恩怨或是瓜葛？”
“魔教？”百里知非同样疑惑不解，“在下只知道君善兄确实不喜欢提及魔教之事，至于原因，在下还真从来没想过。”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慕容千千越想越发觉得奇怪。
地上的雪不知不觉就铺上了薄薄一层，回过一趟红雪园得知慕容千千不在，白君善便打着伞徒步到了百里知非的院外。
跨过院门，隐约能听见不远处的长廊里有男女说话的声音，他抬眼望去，对其中那位穿白衣服的女子投去温柔笑意。
“那倘若凶手真是月轮教主，千千姑娘打算怎么办？”百里知非问。
殊不知他的这一句问话令廊外的来人顿住了脚步。
慕容千千此刻心绪繁杂，自然没有特意去留意院子里进来什么人。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是拼个你死我活粉身碎骨，我慕容千千也一定要取他魔头的性命。”她口吻坚定。
“可是这样的话，你和君善兄……”百里知非面露担忧，“君善兄若真为此生你的气不再见你，往后余生，你岂非要日日痛苦？”
可是不报仇她就能开心快乐得了吗？
“儿女情长，怎能及得过杀父灭门之仇？”慕容千千语气不变，“只要我慕容千千存活于世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要为我师父和师门报仇，哪怕……不能再与宁哥哥长相厮守。”
静立在雪地里的人有一瞬间僵愣住了神情。
白君善无力地举着伞往后退了一步，盯着那廊下女子满目都是痛意。
他分明记得昨天她才刚答应过他不会再想着去找那魔头，甚至也答应了与他下个月成亲。
千千，你为什么要骗我……
白君善怔怔退后，手一垂伞落到了地上。
他也不去捡，直接悄然转身离开。
落雪声伴着寒风呼啸，廊下二人没有听见那边的一点动静。
略作沉默，慕容千千垂眸又接着说：“如果报完仇我还活着，我就回去找宁哥哥，如果他不肯原谅我不肯再娶我，我也没关系，只要能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平安无事，我就心满意足。”
问世间情为何物，说不清也道不明。
百里知非叹了口气，不知是对身边人的同情还是对他自己的惋惜。
看守大门儿的小厮见来人要出府，赶紧低头哈腰地把门打开，并恭送道：“国师大人慢走。”
待人离去，小厮还觉得奇怪怎么另一个人没有一起走，来时不是两人吗？
想不通他只好摇摇头，关上门跑回原来的地方躲雪。
夜色渐深，廊下人的谈话差不多结束了，慕容千千谢绝百里知非的相送，踱步出长廊往院外走。
快到院门口时她注意到地上有一把撑开着的伞，没怎么在意，只看了一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