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落叶归根
之前不管他是逃还是躲，孟之都可以理解，唯独现在，为什么要来。
“你……”他一句话刚起了头，简梨已经推开了门。
她站在门口，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漆黑，红唇微张，映着月光的脸色愈显苍白，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们，手里还一直握着门把手，不知道是不是忘了放开。
孟之心里不禁打起了鼓，这些年，简梨对于情绪的把控已经相当纯熟，很少会像这样露出“平静”和“微笑”以外的表情。
现在这个场面，孟之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作为引路人，以往面对什么样的灵魂，他从来都是从容不迫，从没像现在这样。
他竟然有点慌了。
陈默海背对着门口站着，身形微晃，周身有隐约的黑色雾气围绕，他一直没回头，定定地站着，似一个飘忽的幻影。
门外，陈志强在努力伸着头往里瞧，被附身的女工仍旧一脸铁青。
气氛凝重，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孟之是第一个动起来的，他一把拉起简梨的胳膊，迅速出了屋子，临关门前回头对着屋里说了一句“交给你了”，便将门重重关上了。
“兄弟，里面情况怎么样了？”陈志强问孟之，他掉了一颗牙，此时说话还有点漏风，“小菊真被鬼缠上了？”
“小菊”就是那个被附身女工的名字。
孟之瞥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道：“是。”
陈志强之前一直是个相信科学的五好青年，虽然被揍了一顿，但是直到刚才都还抱着将信将疑的想法：“啊？这……还真是啊？”
孟之脸上的表情不能再认真了，陈志强收了声，杵在一边不说话了，看起来像是受了点打击一时还缓不过劲来。
孟之也没再理他，低声问简梨：“你还好吗？”
简梨眼睛直直盯着地面，缓缓地点头，心绪不宁的样子。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银辉，半响，她轻轻闭上眼，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是有些不安。
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铁器摩擦地面的声响。
孟之猛地推门进去喊到：“怎么了？”
陈默海依然保持着背对门口站立的姿势，回头朝他笑了笑：“没什么，我们已经谈妥了。”
陈默海的长相清秀俊俏，有股古时候的书生气质，笑的时候眼睛会弯弯的像月亮，这一点在他死后也仍然没有改变，而此时他明明在微笑着，看起来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孟之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但却发现女工“小菊”的样子和刚才有些不同，之前她一直是盘腿坐在床边，此时却是整个人靠墙缩在床尾，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副誓不妥协的模样。
“不过，”陈默海收了笑，看着“小菊”平静地说，“他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孟之问。
陈默海：“他说，他要回家。”
贪恋人间的亡魂大多都有着未竟的心愿，孟之非常明白这个道理，但有的心愿是不被允许的。
孟之扫了陈默海一眼，眉毛不自觉地打上了结，他蹲下身去，朝“小菊”问道：“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我当然记得！我姓杨，杨树地杨，我叫杨……我叫……”“小菊”垂下头，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好像有些沮丧，“我想不起来了。”
孟之接着问：“家在哪？”
“小菊”摇头。
孟之：“怎么死的？”
摇头。
孟之：“把脸露出来看看。”
那是一张布满血污的脸，脸上还覆有沙子和泥土，完全分辨不出相貌。
孟之叹了口气，起身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李终，帮我查生死笺上所有杨姓游魂，男性，四五十岁左右，尽快。”
陈志强从门口望着孟之刚才的所有举动，已经完全目瞪口呆，他是看不见陈默海的，即使如此，今晚发生的一切已经足够震碎他的三观，扭曲他的五官了。
而简梨则一直站在门口，安静地望着一直背对着她，从未转过身的陈默海。
孟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说：“也就是说，只要帮你回家，你就愿意从这个姑娘身上出来，对吧？”
“小菊”点头。
孟之：“行，事不宜迟，那就即刻出发吧，送你回家。”
“小菊”往床边靠了靠：“真的送我回去？”
孟之扬眉：“当然。”
其实，强行对附身的灵魂进行剥离，对孟之来说并不难，引路人的血对所有没有肉体的灵魂有着绝对统治力，就算被附身的人因此而丧命，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多引渡一个灵魂的事，冥界对这种事向来宽容，没有谁会来苛责他。只是他这几百年来，踏遍黄沙海洋，也许是无聊，做事总喜欢多此一举。
“小菊”似乎是终于相信了孟之，打算从床上下来，挪动几下，又发现自己身体不方便，抬手指着门口，厉声说道：“你，过来扶我！”
他指的是陈志强。
“我？”陈志强指着自己，一脸的诧异，不敢相信对方就这样选中了他。
一方面“小菊”刚才给他的那巴掌着实让他吃了点苦头，这会多少还是心有余悸的，另一方面小菊是他们工厂的员工，作为男人和管理者的责任，他也必须保证小菊的安全，所以经过了一段漫长的心里活动，陈志强终于说服了自己，只是他走向“小菊”时的样子，有种壮士断腕，一去就可能不复返的悲壮感。
看他掺着“小菊”战战兢兢，满头冷汗往门口走的样子，孟之摇了摇头。
一件事有了解决办法，剩下的，就是另一个更棘手的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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