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走到世界尽头
“何姐，我来了，你……”凌楠推开病房的大门发现里头已经空空荡荡，不止是人，原来布置好的用具也全都不见了，这才忙不迭的跑去问值班护士。
“你是她的家属吗？怎么现在才来？”护士的语气里满是责怪，“昨天她就自己出院了，也没人来帮忙，自己一个人大包小包的，还是咱们院里的护工看不下去过去搭了把手。”
“自己出院？她的身体怎么能出院呢？”凌楠急了，“不是，她情况特殊，你们应该多劝劝，怎么能让她出院呢？”
“她也没做手术，胎儿情况也还算稳定，住在医院里还不如回家去休养。”护士的语气明显没之前那么客气了，“你们要是真的担心她，不如多开导开导她……也不知道是遇上什么事了，一个人哭了好久，哭完了才来办的出院手续。”
凌楠彻底懵了，提着鸡汤往何姐家跑了一趟，可不止何姐没回来，梁明居然也不在。大概是昨天在医院直接撕破了脸，何姐当然是不愿意再回这个伤心地了，梁明大概也是没脸见人，更不可能回来了。
何姐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凌楠和同事上司之间都比较疏离，这会儿确实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何姐，要满世界打电话找人吧，又怕把何姐的事情闹大，搞得一堆人看笑话……那肯定又是一次不小的伤害。
凌楠坐在他们门口愣了半天，眼看着细雨又纷纷扬扬飘下来，这才意识到这么坐着也不是回事，终于想到该回家了。
何姐不是小孩子了，她连肚子里还没成型的生命都不忍心伤害，当然也不会伤害自己。
凌楠用手挡着雨快步而行，沿途的人们也都行色匆匆，并没有人会多把注意力分给注定只是擦肩而过的人。
能够相识相知再相爱，真的太不容易了；能携手走到尽头，更是一件要用尽一生的运气才能完成的事情。
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忽然停下脚步，傻傻的望着小水洼里被雨丝不断荡漾开来的圆圈。
雨势好像忽然大了起来，雨点纷乱飞舞，劈头盖脸的向下砸。
凌楠抬起头来，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雨已经梗住了她的呼吸，心里反倒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畅快。水划过皮肤，就像把她的焦虑和忧愁也一并洗去了，只剩下了纯白无垢的灵魂本身。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爆发抑郁症呢？
她忽然蹲下，圈住了自己的膝盖。
有一两个雨里奔跑的人注意到了她，然而并没有一个人为她停留。
算了，这样也很好，至少她可以安安静静，不会干扰到任何人。
“凌楠，不是说好了不惹麻烦吗？”
头顶上的雨忽然消失，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遮挡住了所有来势汹汹的雨滴。
“你来这里干嘛……我允许你跟着我了吗？”凌楠抬头望他，然而雨水模糊了视线，甚至看不清他的眉眼。
“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还不如去约会呢。”韩骞没有回答，而是一把把她拽了起来，“起来，跟我走。”
凌楠根本没法去思考到底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觉得他牵了自己的手，就这么心无旁骛的跟着他走了。
她不用犹豫，不用抉择，不用在乎方向也不用去管目的地，只要跟着他就好。
雨铺天盖地的下着，隆隆的雷声不住从头顶滚过，水洼里跃动的已经不是一圈圈的涟漪，而是一整片一整片白色的花朵。
雨打落了路边的桂花，那股带着甜味的香气在空气的低低的漂浮着，氤氲出一片**的迷离。
凌楠身上差不多都湿了，冷得微微发抖，然而韩骞身上的气息带着那股华丽又温暖的味道在四周萦绕，好像魔咒一般诱她靠过去。
“过来些，你躲那么远干什么？”
韩骞伸手揽住她的肩头朝自己身边靠了靠，凌楠像忽然从梦里惊醒似的，反倒更往外挪了挪：“靠得太近了，会让人误会吧……”
“只有一把伞，你还嫌弃什么？”韩骞嘴上说着，却没有再强迫她，只是叹了口气，拽着她又继续往前走。
凌楠也不知道他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赶紧悄悄的跟着，也不敢再说话了。
“小心！”车子从背后溅着水开过来，韩骞飞快的一个转身，忙不迭的把她拽到了路边。凌楠一个趔趄砸在他怀里，脑子还来不及发懵，就觉得背上湿了一片，忽然间又好气又好笑：“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拿我挡水呢？”
“两个都是。我不能看你遭遇不测，但我也不想弄湿我的衣服。”韩骞回答得并不客气，“今天我专门为你跑了一趟，你应该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吧？”
“那你也应该知道还有个成语叫恩将仇报吧？”凌楠气得够呛，张开双臂朝着他就是一扑。
韩骞也没料到她会这样，忽然被她抱了满怀，这才意识到她想干嘛，立刻皱着眉头开始躲闪：“你给我闪开！凌楠，听见没有！你给我闪开！我衣服很贵，你赔不起，喂！”
“我就不！贵就贵呗，反正我赔不起就不赔了！略略略，你能拿我怎么办？”凌楠玩心大起，他越是躲闪，凌楠就越是得意，“让你耀武扬威，你再来啊！”
韩骞看她直接开始耍无赖了就知道没法跟她讲道理了，干脆反手圈住了她：“呵，见过穷的，可没见过穷得这么嚣张的……”
凌楠立刻就被他制得动弹不得，他力气本来就大，打打闹闹还无所谓，真要跟她较起劲来，凌楠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放手！你这是耍赖啊！放……”凌楠喊着喊着就停了，因为她摸到了韩骞肩头的衣服几乎已经湿透了，忽然无奈的笑起来，“你这个人真是……”
韩骞嘴里怼天怼地说着不愿弄湿衣服，实际上刚刚打伞的时候完全是偏向凌楠的，否则也不能把衣服弄得那么湿。
他明明对她很好，可偏要用那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方式来令她发火炸毛。
“你不是不想弄湿衣服吗？”凌楠仰头看了一眼到现在还是明显偏向自己的伞，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情愫，低低的骂了一声，“幼稚。”
韩骞大概是还没领悟她的意思，只是对她身上浸透过来的雨水皱了眉头：“到底谁幼稚？”
凌楠望着他嫌弃的神情，原本是想要好好嘲笑一番，然而视线相对的瞬间，她却忽然笑不出来了。
两个人的衣服现在都湿了大半，彼此相贴的体温从相互隔绝的那层布料下面相互包围，酝酿出了一层暧昧。
凌楠越来越不自在，使劲抽了抽手，结果还是没能如愿。
韩骞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像是怕她还要过来胡闹。
韩骞手皮肤的温度很特别，最初触碰到的时候总是一片滑溜溜的凉，攥紧了之后却又是近乎发烫的温暖。
透过皮肤，烧热了心。
凌楠忽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一直拼命逃避的秘密，就像一只面带讥诮的魔鬼，张牙舞爪的跳到了她面前。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她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别闹了，等会儿雨又要下大了。”韩骞好像根本意识不到她的情绪变化，只知道她不闹了才放了手，重新帮她撑好了伞。
雨小一点吧，别再把他淋湿了……
凌楠正想着，然后悄悄地抬头望他，落在眼里的是一个单纯又心无旁骛的侧脸，手里摸到的是他被淋湿了的衣衫。
雨还是大一点吧，这样我们才能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世界尽头都好，永远都不要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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