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新安风骨
蔺图蒙接言道:“想要引诱西羌大军顺利入伏天都峪,就不能让西羌轻易占据了雍州城,否则我们如此迅捷搬空了一座城,这个破绽就太大了。”
众将顿时恍然,雍民迁移计划是整个雍州战事的核心,沈牧和萧子珏足足用了三个月的功夫完成这项壮举,如果这时轻易丢弃了雍州城,占据一座空城的西羌,不可能发现不了这其中的圈套。
所以要让西羌顺利进入伏击圈,唯有先进行一场苦战,才能彻底挑动出西羌“求之而不得”的恼羞成怒。
众将想通了这一点,又隐隐察觉出一丝与以往诱敌的不同寻常来。
“要想弥补这个破绽,恐怕是要新安坞军马陷入一场血战了吧?”舒剑南开口问道。
蔺图蒙看了看舒剑南,重重点了点头。众将心里齐齐一沉,这个诱敌计划,难度可就大了。
面对西羌来军,大胜或者诈败,其实都不难,速败已经不可能,大胜自然也是同样的道理被排除在选项之外,焦灼苦战之后的败退,这个节奏,可就太难把握了。
这其中隐含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是要用新安坞将士的人命,去填补诱敌计划的破绽。
众将面色都变得沉重起来,遇事一贯淡然的罗毅,此时的表情也是少有的凝重,而偏偏战局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新安坞的主心骨还远离了战事核心,在气势上已经先矮了一头。
也许沈牧单论无力,并不能做新安坞之冠,但只要有他在,历经多次出于绝对劣势之下的死局而平安无事,甚至还能抓住仅有的机会反败为胜扭转乾坤,已经让众将生出了依赖心理。
仿佛只要沈牧执掌大军,面对何种严峻情况,都有绝地逆转的可能。而这一回这最重要的一战,居然要靠新安坞众将领自行把控,不由不让人心理没底。
“何人愿为先驱,引军同西羌先行血战。”蔺图蒙语气低沉说道。
平心而论,蔺图蒙自然见不得新安坞这支精军出现哪怕一丝没意义的伤亡——要占据雍州对坤朝保持军士威慑,绝少不了这支百炼精军发挥关键作用。
但考虑到引诱西羌决战的现实情况,却又不得不将新安坞精军的相当力量投入到血战之中,这是占据雍州进而同坤朝分庭抗礼必须付出的代价。
“还是老样子,由末将领本部先行对敌吧。”罗毅思量已定,淡淡笑道。
蔺图蒙看向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新安坞前锋,锋锐不可挡,沈牧有言,将军是新安坞第一骁将,更是一员副将,有将军当先对敌,再为合适不过了。”
罗毅抱拳问道:“需要末将和西羌大军拖延纠缠多长时间?”
蔺图蒙抚须沉吟,蓦地双眼之中闪出两道精光,显示出统军多年不怒自威的气势:“七天,老夫只能给你两千兵马,既要掩护雷怒雍州军撤退,又要拖住西羌大军,为雍州固防争取时间。”
众将看着蔺图蒙,俱是面有怒色。罗毅再为悍勇,要以两千人挡住西羌近两万人马,无异于痴人说梦。
“蔺帅,区区两千兵马如何挡住向大军?若是一着不慎为西羌所趁,罗将军撑不到七日,那时又该派多少人马去堵窟窿?”何横顾念靖安军旧谊,出于对老帅的尊敬,出言谏道。
蔺图蒙神色不变,沉声道:“老夫自然也明白这其中道理,这第二路接应罗将军的人马,就交给何校尉本部吧,如何?”
何横闻言,挺起胸膛抱拳道:“末将领命。”
“七天,二位将军要想尽法子拖足了时日,新安坞主力还要抱保全力量撤往天都峪设伏,这个雍州城,都只能靠二位的四千兵马了,老夫不会派下半个援军来。”蔺图蒙此言一出,众将心中都是一沉,一个诱敌计划不过是冷冰冰的几个字,但这背后要付出的代价,却是一个个流淌着热血的鲜活儿郎。
而更为残忍的是,军议上议定的送死血战,偏偏还不能让麾下军士知晓,以免动摇军心扰乱了全局。
罗毅和何横目送蔺图蒙萧子珏带大军从雍州撤出,面容上都浮现起一丝决绝。
忽地罗毅笑道:“何校尉,守御雍州城的众人就交给你了。”
何横沉声道:“将军放心,末将必定死战不退,等足将军七日。”
罗毅脸上浮现起追忆神色,幽幽道:“当初新安坞势单力孤之时,沈帅曾以不过三千兵马,挡住北狄莫伊图数万大军两日,从而一战立下赫赫威名,今天轮到你我二人了。”
何横没有亲历过新安坞血战,但对于沈牧力扛北狄大军的种种也早已耳濡目染,此时面上也露出神往,决绝笑道:“沈帅如今不在,雍州战局唯有靠我等自己,就更不能让沈帅失望!”
罗毅也大笑应着,“走了!”
说完再不看何横,领着全副武装的两千健儿,踏上了抵挡西羌大军的征程。
一路上不断有雍州败兵向雍州城方向撤退,雷怒垂头丧气看到罗毅一支偏师去往西羌大军方向,又想到自己统领万人却抵挡不住,心中羞怒交加,不敢同罗毅正面答话。
罗毅同雷怒打马交错,有些轻蔑地扫了雷怒一眼。接着却看到了败退队伍中的孟葵,眼中一亮,笑道:“孟葵,你我的赌局可还作数?”
孟葵见到罗毅的一瞬间,彻底燃起了心中斗志,也抬头灼灼看向罗毅,笑道:“如何不作数?”
“可还有胆,与我前去挡住西羌大军,为雍州固防争取时间?”罗毅笑道。
“有何不敢?”孟葵大笑,说罢也不看雷怒,自行领出麾下本部千余人同罗毅兵马汇聚一处,组成了一支三千余人的军团,朝西羌大军进攻方向而去。
雷怒看着两支军马远去,心中五味陈杂,像是为自己找寻借口推脱一样冷笑一声,自己一万大军尚且抵挡不住,罗毅三千人前去不过是白白送死。
但他越是远离了前线,心中就越觉这个理由苍白无力,已经说服不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