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主帅的斗法
一场夏雨带来片刻的凉爽之后，北境重又复归炎热。
而与北境初夏形成对比的则是，心情如坠入数九寒冬的莫伊图。
他对于中卫军突然出现在侧翼将他抽调去的两万人马重重包围，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要怪就只能怪靖安军爆发出天才般的战斗力成功吸引了他整个正面防线的注意。
一支在坤朝只算二流战力的边军，完全误导了他精心部署的诱敌计划。
莫伊图坐在原来沈牧议事的主厅中，心中烦闷。南侵以来，虽然在新安坞和河州连番战事上连连吃瘪，但终归还算保存了相对完整的建制，亦且借着粮道被袭，同元锡议定将计就计引出坤朝北境守军主力决战，这个计划在靖安军冲破第一道防线之前，一切都朝着预定计划在进行着。
但他分明感觉到，侧翼的两万人马被围之后，他的好运气就快要到头了。一战失掉两万精兵，他整个南军就算得上元气大伤了。虑及此处，一贯沉稳干练的北狄南军主帅莫伊图，也有些方寸大乱的丧气来。
对于两万大军陷入重围一事，万般不得已之下，莫伊图做出了两个颇为被动的对策。
第一个对策是派出心腹亲兵返回狄境，向待伏在狄境连绵山峦中的北军镇守大将元锡报信，以寻求解决之道。虽然无疑会被元锡继续轻视小看，但出于解救两万狄兵的目的，想来元锡也不会推诿。
至于第二个对策，事后一旦追究起来，恐怕是逃不过狼廷可汗的雷霆之怒了——他私自派出使者，去往中卫军大帐同坤朝前军都督颜晞接洽。
志得意满的颜晞，坐在大帐中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神色颇为恭敬的莫伊图使者。
吴骁得了颜晞示意，出言问道：“北朝使者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使者干咳了一声，略微动了动有些僵硬发酸的脖子，恭声回道：“小人奉鄙军主帅莫伊图之命，特来拜谒贵军都督，恳请将军暂收神威，放我被围军士退往故国，以安家中妻小之心。”
颜晞闻言，发出一声清脆的冷笑，神色颇为冷艳，一双美目流转，隐隐看见难以掩盖的杀气和怒意来。吴骁无需颜晞下令，早已喝道：“将这出言消遣都督的贼人拿下！”
使者见状不妙，急忙扑通一声跪倒，向前紧爬几步，慌声道：“都督息怒，鄙军主帅愿以全军退出新安坞，尽数北返为条件，换这两万人平安撤回我国，只要鄙军主帅尚在任上，绝无再次南犯之意。”
颜晞不由失笑出声，轻抬手止住了吴骁，向使者冷笑道：“贵军主帅倒是做的好买卖。以撤出新安坞为条件？哼哼，本督吃下这重围中的两万人，乘胜势、挟天威，一举克复新安坞，又有何难事？何须你家主帅来做这空头人情？”
一番言辞掷地有声，直问得使者冷汗涔涔，不知如何作答。
颜晞接道：“失掉了这两万人后，你家主帅还能安坐南军大将的位子？若果真如此，本督倒要质问贵国可汗处事的公道之心了，法度不严，焉能治国？”
使者口中嗫嚅，下意识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拿出一副“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的恒心说道：“鄙军主帅也知，厚颜提出此等要求，实是强人所难。若都督高抬贵手，为我军这两万人网开一面，鄙军主帅愿将全军马匹尽数献于都督，以充做军姿一用。”
话音落下，许久没有听到颜晞的回复。使者不由壮起胆子，偷偷抬眼观瞧颜晞。
颜晞手指转动，听了这个筹码，确实有些动心。坤朝与北狄在骑军上本就有差距，亦且坤朝境内除了西北陇州和河州之外几乎没有出产优良战马的地方。
她出征之时，早已将莫伊图军力打探清楚，借着持正司的情报探知，莫伊图现存七万人左右，其中骑军约有三万。如果答应了莫伊图的条件，那便是能收回三万多匹良驹来，对于坤朝各军中骑兵建设来说，实在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更为重要的是，这三万匹战马，可是要打上赵王颜珺的烙印的。北境各军打拼下任何的战功，往背后都要算在她这个包藏宇内的族弟身上的。
想来可以为他晋身储君之位再添些许的筹码吧。颜晞想到此处，几乎就要同意莫伊图使者提出的条件来。
在这一瞬之间，颜晞脑海中只觉如星光炸过，不知如何竟想起那夜色中站立在新安坞城头的那个沈牧来，自然又想起浴血敌后的蔺先楚余部和全线拼死力反击的靖安军全军来。
“靖安军”三字如同烧尽的残烛，滴滴泣血落到她的心头。霎时间的千头万绪，尽数化作一丝丝的柔软，涌起在心底最深处。
她分明听到了心中发出的一声叹气，悠悠转转，说出口是又成了冰冷的坚硬：“如此，到见了这两万人在你家主帅心中的分量呢。”
颜晞说着站起身，走到使者面前将他扶起，正色道：“回去禀知你家主帅，两国交战，对敌人的心软就是对本国苍生的狠心。新安坞也好、战马军资也好，本督都会亲手去取去拿，无须和你家主帅做这龌龊买卖，否则如何对得起抗击尔等南侵以来战死的同袍和无辜遭难的百姓？”
她说得心平气和，在使者耳中听来却不啻于利剑。使者心中也是叹了口气，也倒将百般思绪万千负担尽数卸了下来。收起先前的恭敬和猥琐，也拱手正色回道：“贵军都督之意，小人已知晓了，自当回报我家主帅，战场上的事，还是在战阵上说话吧。”
颜晞也抱拳回礼道：“如此，贵我两军都省事了，回禀贵军主帅，贵军两万军士之命运，一刀一枪地去拼吧。送客！”
莫伊图收到使者回报，心中反倒没有了先前的沮丧与焦躁，只淡淡道了声辛苦，又思索起对策来。为今之计，只能再从新安坞守军中抽取军力前往救援，以期能和被围的两万人里应外合突围而出。
但如果被靖安军抓住机会反攻下新安坞，那自己这几万人，就恐怕没有机会能平安回到狄境了。
想到这里，莫伊图手指有些发抖，一时间也决断不下。犹豫间，却是向元锡报信的心腹归来，带来了元锡的信笺。
莫伊图急急展开信笺观瞧，看完信后，脸色不由变了几变，终又复归平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