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隐秘
坤朝情报部门名为持正司，是兵部下属机构。持正司的负责人，正使由朝廷走吏部程序任命，副使则由皇帝直接点亲族充任，以保障持正司的绝对忠诚。
持正副使，最近几年都由赵王颜珺兼任，以最为尊崇的亲王出任情报机构的副使，足见对持正司的重视。很大程度上来说，颜珺一人，决定了坤朝情报机构的走向。
在情报搜集方面，坤朝在各国均安插有密探细作，于北狄也不例外。搜集到的情报经沿线几个据点的转送，最终汇集到持正司。
陈袭是持正司安插在北狄狼廷的细作，经过几年潜伏，如今的公开身份是狼廷卫尉主簿，协助卫尉打理涉及北狄国内军务的一应公开文函，王安的这个身份成为坤朝获取北狄第一手情报的绝佳来源。
五月七日，也就是北狄对坤朝宣战次日，卫尉府收到了北军大将元锡的来信。言称北军经过两月奋战，终于成功平叛狄国北面附属森罗国作乱，现已在班师回朝的路上。
至此狄国北部再无内乱威胁。
陈袭从这一封公文之中，敏锐觉察出了不同寻常。如今两国开战，北狄以南军主力突袭坤朝防线。而如果此时北军也腾出手来，携平叛之余威，只要略作休整，即可投入到对坤朝战事当中。
面对北狄南北两支大军，坤朝仅凭北境靖安军和玄策军的力量，恐怕就有些不够了。
陈袭不敢怠慢，将元锡信笺签押，呈送北狄卫尉府台。他将元锡信笺和对北军南下的推断，精炼成了一句话：内乱克复，恐锡南来。之后他将这一情报依照多年来形成了情报递送机制，夹藏在了狄朝官营商队物资中，这样就无需同下线接头，大大减少了暴露自己的可能。只需凭借商队路线将情报转运到下一站即可。
下一站则是在商队物资分拣之处，有持正司细作将情报捡取，继续往坤朝境内递送。
所以要有意湮灭一条情报，不被朝廷和皇帝所知，需要多大代价？
只需这条情报的最终递送之处是赵王这里即可——在核心枢纽之处把控，就无需大费周章。
当这一条凝练了持正司一线人员莫大心血、扛着无数风险研判出的情报和其他情报一同送达颜珺的案头时，这个烜赫一时的亲王、当今皇帝属意的储君候选人，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陷入了沉思。
短短八字，颜珺体会到了其中蕴藏的无边深意。他喃喃自语：“内乱克复，恐锡南来？本王张罗了一桌子饭，却是要来两桌子客人……”元锡平叛之后介入坤狄战局，确实是颜珺的诱敌计划中所没有预料到的。
他的计划，是以靖安军全线失守、乃至丢了河州为代价，换回重创北狄南部主力，进而以玄策军和朝廷中卫军全力反击，进取北狄南平草原牧场千里沃野，将北狄的生存空间，尽可能压制在涅弼河以北地带。
但如果北狄北军介入呢？这个计划成功与否，就要打上一个问号了。本来以玄策军和中卫军十万军力，加上靖安军河州三万主力，吃掉北狄莫伊图十万人马，就需冒极大风险。若此时狄军北军主力南下来援，那应对起来就更为吃力了。
他不由升起一股冷汗，所以应该将这一条情报报送朝廷和父皇得知，集全国之力应对。颜珺下意识思忖道。正要起身，却忽又停住了。
这样一来，此战无论胜败，自己都没有晋身储君的筹码了。
若是连狄朝北军也一并吃下呢，那可是大坤立国百余年来无人可匹敌的不世之功。想到这里，一种莫名的兴奋和久已形成的赌徒心理重新充斥于胸臆。
颜珺起身，将情报揉成一团，投进了案前烟雾升腾的香炉中。然后将其他没有多大价值的情报，一一批阅之后，呈送持正司正使，依次再按流程处理。
所以玄策军主帅魏齐和中卫军统军颜晞，对于元锡北军南下的这一变化，都不知情。
所以，当沈牧和萧子珏意识到又出现系统压制的情况时，心中的震惊与恐惧，实在是无以言表。
也许只一瞬，也许过了良久，借着月色，舒剑南等人都看出了沈牧二人明显的失态。
“大人可是察觉出了异状？”罗毅悄声相询。
沈牧又看了萧子珏一眼，终于下了决心：“无妨，万事小心。一旦有变，不可恋战。”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身具高级系统的强敌可能就在左近，也只得拼死一搏了。
沈牧郑重看了诸将一眼，不再多言，将引火之物攥在了手中，当先向羽则营地摸去。
八百子弟趁着夜色，随着沈牧，猱身向大营潜近。
没有了系统的助力，沈牧反觉灵台无比清明，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依赖和借助的外力了。
沈牧领着一众军士，从栅栏空隙处一次潜入营寨。其时已是深夜，除了几处刁斗之上尚有狄军守卫，营中一片寂静。罗毅和萧子珏率先发难，将火种点燃，向周围营帐抛去。
接着舒剑南带着军士向营寨纵身冲去，燃起一片大火，陡然爆起一片喊杀声。
夜空之中，沉谧已久的空气猛然间紧缩、升腾、接着四散绽放，伴随着烟尘、火焰和惊慌失措的惨叫。
赤焰连天，羽则营中大乱。
火攻和夜袭，实在是冷兵器时代里最有效的突袭方式。沈牧作为一个穿越者，也算吃过见过的主，如今久经战阵，也将此道运用得炉火纯青。
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智计过人的萧子珏，他二人一个用狄语大喊坤朝大军来袭；一个又连声呼喊、虚张声势好像指挥千军万马一般。八百精锐四散开来，借着火势，将羽则营寨搅动得天翻地覆。
蔺先楚在寨中看到羽则营中火起，心中大喜，急点袁茂率本部府兵下山掩杀。同沈牧云津寨人马里应外合，将羽则大营冲杀的大乱。
这一场火直烧到几近破晓，羽则见大势已去，只得收束残兵向西边退却。一场突袭，靖安军以少胜多，以两千兵力破了羽则一万大军，为坤朝全线反击开了个好头。
蔺先楚率军追出十里，顾忌到莫伊图大军尚在附近，方才停止了追击。
无论是莫伊图还是位置不明的元锡，都没有对云津寨以少胜多击破羽则万人放在心上。于北境大局而言，这等战术上的微末失利，并不能左右整个战局。
而让沈牧忧心的是，压制系统的狄军主将元锡并未现身，这种隐伏在阴影之中伺机而动的老辣，十足给沈牧和萧子珏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这就说明，元锡沉住气不为所动，还是在等待后续集结的坤朝大军前来。
集合北狄南北二军精锐，一举击溃尚不知情的坤朝三军主力。
客观上来说，沈牧和萧子珏系统被压制，帮助他二人推导出了此时战局的整个脉络。萧子珏问道：“这一次，只能站赵王了。”
沈牧也点头苦笑：“这个失去理智的赌徒，要拿坤朝北境全部军力，为自己的储君之位和元锡对赌，这要比他之前的计划更凶险上几分了。”
元锡的确已率军进入到两国交界地域，并且修正了莫伊图的计划——不再以攻取河州为目的，而是主动北撤，缩短己方补给距离，张网以待，以莫伊图整个南军为诱饵，一举击破靖安军、玄策军和中卫军主力。
而河州，从来都不仅仅是元锡的目的。他的隐藏任务要求，可是将整个大坤朝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