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蔺先楚的计划

  当中路主要粮道被突然杀出的靖安军袭扰并造成重大损失时,相比较之下的西部粮道被人为破坏及东部粮队尾部屡屡遭袭,就显得那么轻描淡写微不足道了。
  索兰特明显感觉出来,东西两路次要粮道遭受的如挠痒痒般的袭扰,完全迥异于中部粮道遭受的重创。这分明就是两股人马所为。果不其然,中路粮道溃逃回的残兵带来消息,在此间出现的靖安军人马,旗号为许久不曾见到的——蔺。
  靖安军中青一代的榜样,牙门将军蔺先楚。
  当日他率领五千精兵沿免渡河牵制北狄东来军团,后抵挡不住北狄三路合击,无法撤回河州,被迫向东北方向撤退。如此沉寂了好一段时日,当新安坞失陷、北狄大军再无阻碍兵锋直指河州的消息几经辗转传到蔺先楚这里时,他误以为沈牧全军兵败身死,自己残存这两千余人成为了仅存北境、深陷敌后的孤军。
  猝然兵败,令一向心高气傲的他心中颇为沮丧。愤懑之情难以平复,每每想找寻北狄主力决战,但看着兵败之后士气处于低谷的手下残军,还是将白白送死的企图按捺了下来。
  如今之计,唯有朝北狄敌后薄弱之处运动,在寻机找寻反击机会了。蔺先楚打定主意之后,不再迷茫、不再急躁,一路向东面靖安军坞堡沿线探查。
  靖安军东面防线虽被突破,但北狄大军并未分散兵力占领这些地段,毕竟河州才是北狄三路军团的首要目标。这就给了蔺先楚收束沿线坞堡残军的绝好机会。几经整束,将多路靖安军残余汇集到自己麾下,又经多日休整,他又重新拉起一支三千余人经过战火洗礼的精军来。
  当北狄三路军团汇合,攻势中心全部集中在河州城时。蔺先楚又重新活跃起来,在东部沿线很是打了几个漂亮仗,零零碎碎歼灭了总计千余人的北狄斥候队和散兵。更为重要的是,他从东路同坤朝腹地的玄策军及赵王取得了联系,不再是孤军奋战的弃子。
  玄策军带来了河州前线的最新战报,种种迹象表明,北狄河州攻势日盛,需要数量可观的补给支撑。北狄三路大军,背负着巨大的后勤压力,河州已成为一个磨盘,将北狄南军主力紧紧吸附住。
  北狄攻势崩溃的时刻就要临近了。
  能够压垮北狄的最后一根稻草,莫过于其粮道的断绝。
  蔺先楚知道,是该自己发力的时候了,不仅是为雪靖安军全线大败之耻,更是要让玄策军、要让赵王乃至朝廷和陛下,重新认识靖安军存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来。
  故而破坏北狄粮道,其政治意义甚至大过了军事意义。
  蔺先楚决定以全军之力冒险一博,一旦功成,自己便称得上是再造靖安军重塑北境防线的首功之臣。
  在得到沈牧退守云津寨的消息后,蔺先楚意识到战机已经到来。当探查到云津寨守军多次往北狄两条次要粮道上侦测情势时,他清楚知道,沈牧也在打北狄粮道的主意。
  他决定以沈牧军的活动为掩护,充分发挥云津守军对北狄粮道的牵制作用。在把沈牧作为棋子利用方面来说,他的眼光堪比赵王颜珺一般独到狠辣。
  沈牧派出的小股人马对东西两端次要粮道的袭扰,成功牵制了兵力本就不多的北狄粮道守军,索兰特判断是沈牧小股势力作乱,应该说是没错。也正因如此,蔺先楚三千精兵的突然杀出,是沈牧和索兰特都没有预料到的。
  蔺先楚领着三千人,在中路粮道运力达到顶峰时,从南北两端同时杀出,虽然此时北狄粮道守卫的实力也最为雄厚,但由于数量巨大的运粮民夫趁乱溃散,反倒阻滞了北狄守卫反击的效果。
  不待与守军接战,蔺先楚的三千靖安军人人手持火把油松,一股脑抛向堵在道上的粮车,正是北境天干物燥的时节,一旦火起,即刻蔓延起来。
  蔺先楚治下的靖安军颇为悍勇,前方粮车起火,无需军官喝令部署,自有胆大军士将起火粮车往纵深处推去;又有军士拼死将随身携带的火油淋在推车上助燃,沾上一点火星,即刻腾出道道火龙来;更有那悍不畏死的,引燃了身躯,或扑向砍杀同袍的北狄守军,或推起起火粮车向粮道腹地冲去。
  北狄军风素来悍勇,此时竟也比不过蔺先楚这三千人的舍命搏杀来,看着个个不惜命的靖安军士卒,心中先自怯了。这一场突袭,方才杀出了靖安军的真正实力来,悍勇惨烈之处,犹甚过新安坞守城战。
  当道道火龙汇聚一团,烈焰熊熊,甚至将一袋袋粮食直接引爆,炸起团团粉尘。蔺先楚见火势已成,心中大喜,不再恋战,在折损了近三成精兵之后,又分朝南北散去,再行集结汇合。
  待到索兰特得报,领了副将及新安坞大队守军前来增援时,只留下尚未消散的烟尘和焦糊味道。索兰特气急败坏,急令军士清点损失,这一场大火突袭,万余民夫奴隶溃逃死伤,至于被焚毁的粮食草料,一时间竟难以厘清。粗略估算,往河州运力,几乎下降三成。
  莫伊图收到索兰特粮道遭袭的请罪函,胸中愤懑,几乎被气出血来。如今围攻河州正是紧要关头,一旦粮草接济不上,势必动摇军心,扰动整个河州战局。
  他强压住心中怒火,仔细权衡。如今后方粮道一日不能保全,河州前线便一日不能倾力攻打。为今之计,只得从前线抽调足够军力回援,一举荡平云津寨沈牧残敌和蔺先楚余部,才可保证河州前线后续攻势不致断绝。
  至于因此使坤朝河州守军得以苟延残喘,也不是莫伊图所能左右的了。莫伊图计议已定,派遣两万骑军回援粮道,伺机歼灭悬在身后的靖安军残余势力,此时杀鸡牛刀,足以显出莫伊图对后方不稳的震怒来。
  抽调走两万军力,再围河州已是力有未逮。莫伊图当即将计就计,做出粮食不济全军北撤的动向,一面只留一万人马牵制河州,一面令五万大军设伏待命,只等河州守军判断失误,出城追击。到时待伏大军与之决战,杀伤靖安守军有生力量,从而攻取河州。
  靖安军副帅王坚看着城外仓皇北撤的北狄大军,心中虽然疑惑,却也轻舒了口气。他固守河州月余,总算不曾坠了靖安军的名头。
  又过一日,他收到蔺先楚部及玄策帅府的通报,均言及北狄粮道遭受重创,围攻河州的北狄大军补给不足,已有北撤打算。玄策帅府又言,玄策大军及朝廷后续援军已整顿完毕,不日便可北援河州。当此之时,靖安军河州守军正该乘势衔击,一扫被围多日的颓势。
  王坚以蔺先楚和玄策军的情报与近两日北狄大军动向相加印证,心中已确信七八分,看来此次北狄确是因粮道被袭导致前线补给不畅而被迫北撤了。
  李绩眼看王坚心思动摇,出言相劝道:“且不说玄策军打的是什么主意,单凭我河州三万守军,即便北出追击,也恐非是北狄数万大军的对手;若是北狄佯装退却,引我大军野战,稍有不慎,河州便不复我朝所有了。”
  听他如此一说,王坚素来养成的谨小慎微重又占了上风,不由吸了口冷气道:“若非先生提点,几乎误了河州大事。”
  李绩笑笑:“情势究竟如何,一探便知,莫伊图这数万大军我们吃不下,他这留守牵制的一万人马,想来正和我军胃口。”
  王坚闻言,心中大喜:“先生妙计。”
  随着蔺先楚大破北狄粮道,河州战局随之被左右,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