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游击战

  索兰特心中很是郁闷。
  自打南下突袭坤朝北境防线以来,东西两个军团势如破竹,突破沿线坞堡之后长驱直入,直抵河州城下,堪称近三十年来对坤朝战事的最大捷报。
  而自己所在的中部军团可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他作为南军主帅莫伊图麾下颇受倚重的第一万人队统领,“新安坞”这三个字给他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
  中军南下以来,他的一万人马攻击新安坞的第一日就折损了近一半人马,堪称近三十年来对坤朝战事的最大败绩。正是屋漏偏风连阴雨,糟了这一出败仗之后,莫伊图嘴上虽未责备他,但在实际行动上已表明了对他的失望和愤怒。
  他领着本部剩余五千余人被莫伊图派到新安坞东面待伏新安坞突袭而出的骑军回返,不想却歪打正着等来了新安坞撤往云津寨的全部人马。
  虽说歼灭了其大半人马,并击杀靖安军北线主将范宁,算是一扫围攻新安坞以来的阴霾,却终归是让新安坞守将沈牧此獠逃脱,没有得来一场完胜,导致这场战事的含金量上面就差了点儿意思了。
  果然,优势兵力伏击之下,本该是一场歼灭战却生生被新安坞人马拼成了击溃战。这在莫伊图那里又成了减分项,大军南下围攻河州,他只得领着勉强补足了一半的人马守御补给通道并监视云津寨残军,算是彻底无缘河州战事,远离战役核心了。
  想到新安坞沈牧,索兰塔就直恨得咬牙切齿。他领着三千人,欲趁新安坞残军新败、主将阵亡、撤至云津寨立足未稳人心不固之时突袭得手,不曾想先后两次攻势都被云津寨依托山险地利击退。
  他心中虽然恼火,但有了新安坞大败的前车之鉴,不敢再托大一味强攻,只得一面在山下扎营屯驻了兵马监视,一面轮番派出骑军守护补给粮道,再寻战机。
  如此两军相安无事了五六日,随着粮道上发现小股靖安军旗号,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索兰特再次郁闷起来。
  五月二十日,索兰特收到了河州前线来信。在三个军团合军一处重围河州之后,战事已进入了相持阶段。北狄虽想极力吞下河州,作为日后进军坤朝腹地的跳板,是战是和皆凭己意,但一面围着河州,一面又要提防坤朝玄策军及京师来援,故而兵力上不能全部投入攻城之上,便给了河州守军喘息之机。
  莫伊图来信,言及近日有大宗粮草由国内运往前线,要求索兰特领本部确保粮道畅通,不可耽误前线用度。
  索兰特看了信后不敢怠慢,将监视云津寨的三千人调回两千人来充实粮道护卫。
  他营中一切调度,山上的沈牧都瞧得真切。
  “今日这山下狄军可是调走了大半呢。”沈牧盯着山下北狄营寨,心中粗略数过狄军调走人数。
  “却不知这是要调取他用,还是明里调兵,实则是诱我军下山去攻呢?”萧子珏抚腮道。
  云珪哈哈一笑,迫不及待道:“即便是诱敌之计,以我云津寨养精蓄锐多日,也可在他伏军杀回之前,吃下这一千守军。”
  沈牧闻言,看了看云珪,又瞧了瞧萧子珏,问道:“云三爷稍安勿躁,沈某且问你,即便吃下这一千人,于河州战局又有何助益呢?”
  云珪呃了一声,面上不由愁苦起来:“这等大事,小老儿如何能知?不过想来区区一千人马……”
  “不错,吃掉这一千守军,于河州于我,都没有大用。我军人数本就不多,想要长期坚守敌后,用兵自然就要慎重。”沈牧接过话头,看到舒剑南从营中出来,不由笑道,“舒大当家打听消息回来了。”
  舒剑南见过沈牧诸人,回报道:“舒某这几日从地道转到山下守军背后,将狄军粮道上的军力都打探清楚了。
  北狄开辟了三条补给通道,通向河州前线。其中主干粮道就是走我新安坞到河州的大路,这是路途上损耗最小的一条路。
  这几日探查粮道,北狄留守护卫当在两千人左右。要护卫三条粮道,空子未免太大。”待他看清山下营中兵马撤走大半,也是不由惊疑,“这山下守军竟然也撤走了?”
  沈牧与萧子珏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沈牧道:“看来萧先生已有计议了?”
  萧子珏拱手一礼,笑道:“既然大人点将,萧某便试着一言。”他转向众人,神采飞扬,仿佛利剑出鞘。
  “今日山下守军突然调走,多半是去充实粮道护卫;为何要充实粮道?这几日来北境不曾收到河州半点消息,也不见有北狄腹地增兵南下,这就是说,到得今日为止,我朝援军不曾出援河州,但河州亦不曾失守于人,战局已至相持。
  既然打定了持久作战的准备,北狄转运至河州前线的补给需求,便会一日紧过一日。今日山下守军调走,无疑就是在说,要护送大宗粮草输往前线,保障狄军前线的一应用度。”
  他一口气说完,静静看着在场众人,眼中掩不住的笑意与锋芒。
  “既然如此,我军正该派出精锐人马,趁敌不备,纵火烧其粮道,若其前线粮尽,河州之围自解!”舒剑南拍手道。
  萧子珏也是自得地看着沈牧,等着他下最后决断。众人一时之间,请战之声鼎沸。
  沈牧眯眼看着山下北狄营寨良久,抬起右手摆了一摆,众人见他示意,不由静下声来,等待沈牧下最后决心。
  他转过身来,一一扫过眼前诸将,沉下声道:“河州之围解了,北狄大军回过身来,灭我云津寨,如同碾死支蚂蚁一般容易呢。”
  众人心中各自咦了一声,都觉诧异。沈牧看着众人脸有异色,径自笑笑,续道:“各位别忘了咱们定下的敌后战事原则,袭扰为主、零敲碎打,不可激怒了北狄派遣大军来攻。”
  袁茂咳了一声,打断沈牧话头:“大人话虽如此,但若错过烧毁狄军粮道的战机,恐怕于河州不利吧?”
  沈牧看了看他,语气中隐隐带了些怒气:“于河州不利?于河州不利他玄策大军不去管,他堂堂朝廷不去救,难道要我新安坞这几个残兵败将全扑去死节吗?”怒气陡然而发,直惊得袁茂涨红了脸,口中嗫嚅,不知如何接言。
  沈牧神色一缓,朝袁茂郑重拜了一拜,缓缓道:“范大哥的仇还没有报呢。”听他这么一说,袁茂猛地明白了沈牧的打算,轻舒口气,朝沈牧回礼道:“大人见教的是,袁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迷听沈牧说完这一席话,拍手叫好:“沈大人这话说得硬气,算是苏某到新安坞之后听得最顺耳的一席话了。这我这里,大人你这个死硬到底的态度,值一千两折扣!”
  沈牧笑笑,又道:“即便今日烧了粮队,也不影响其根本,集结几日,自有后续粮队随着大军再来,可一可二不可三,我军能去烧几次而不受损失?”众人如火战意,终于被沈牧这番话冷冷浇灭。
  看着诸将求战不得,沈牧自觉好笑,却仍板起脸道:“虽然我们不对狄军最看重的这条主要粮道下手,但少不得,也要去滋扰其余两条粮道一番,让他守军疲于奔命,今日毁他三十车,明日劫他五十车。看似没什么大用,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几十车几十车粮积累起来,总有一日他才能领略我新安坞的厉害来。”
  看着众人各自沉思,沈牧知道,此时才算是将“零敲碎打”的精髓,灌输到众人脑中了。
  经过新安坞大战和范宁身死,让沈牧真切意识到,只有生死存亡一线之间的助力才是雪中送炭。哪怕只减缓河州半分压力,才能让高高在上视诸军如草芥的诸位大佬,真正意识到沈牧和新安坞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