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终点也是开始
只是到底报给了哪面的朝廷,就不是外人能知晓的了。
自居延坞西返后,这东段六百里已是轻车熟路。前军不由加快了行军速度。沈牧得颜晞将令,领罗毅亲卫队向北扩大警戒圈。果然在北面里许两国交界沿线,发现了北狄斥候旗号。
对面斥候遥遥见了沈牧队伍,也不避讳,只隔着边界同行。两队人马如早已商量好了一般,各自紧贴着己方边界西行,不时朝对面叫嚣挑衅。此时两国签订协议不久,名义上已是结束了近百年的敌对状态,故而边军对峙也不敢太过张扬。
沈牧看着北狄斥候一个个嬉笑嘴脸,只回以轻蔑一笑:“有种的就放马过来。”说着又吐出几句北狄脏话,惊得对面北狄斥候齐齐咦了一声,接着便以狄语回骂,沈牧毕竟初学,于其中倒有大半听不明白。
他便自欺欺人,凡是听不懂的只当是在说“沈牧爸爸厉害”,斥候队骂得愈厉害,他只当是叫爸爸叫得愈亲切,如此一想,只觉那下流脏话听来也如天籁,哈哈一笑,只管捡自己会的脏话骂将回去。
他面上虽表现疏狂,心中却不敢大意。暗自示意罗毅遣机警军士每一个时辰便向颜晞前军通报一次,一旦发生异变,好教颜晞前军及时决断。
安排妥当之后,他于对骂之余又细细观瞧北狄斥候队那边,起先人马奔驰,沈牧并未发现异状。断断续续对骂了半个时辰,正口干舌燥间,忽见对面一阵喧闹,从北面山坡后又来了几十骑接替了原先斥候。
沈牧心中一动,又于来者对骂一番,确认了是新来的斥候队。自此便暗自留意,果然又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又有一队斥候前来交接。一日下来,沈牧发现是十支斥候队循环接替,每次跟随沈牧队半个时辰。
沈牧暗自忖度:十支斥候队便是一千人,以北狄军制,每千人配备一支斥候队。如此看来,在山脉遮蔽的北边腹地,也有一支众达万余的北狄军马潜伏了爪牙,跟随着赵王大队一路西行。
探知了这个消息后,他立时如坐针毡,如果这一万人猝然袭击,以赵王这边一万随行人马,其中能有一战之力的恐只有半数,一旦如此,无论赵王有何种雄心壮志,只怕都要被消灭在萌芽之中了。
沈牧这么一想,心中忽然觉得抓到了破解赵王棋局之法。只盼着对面大军按捺不住,冲出来厮杀一场,最好让赵王落个战死沙场的美名来。
虑及此处,沈牧便大起胆子,从鞍前摘下长弓,对着斥候人群胡乱射了几箭,虽未伤人,却引的斥候们连连喝骂,立时便有性子火爆的持弓搭箭意欲反击。
沈牧暗喜,急令众人凝神戒备,只待斥候队引军来攻,便报知颜晞,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却见那斥候队首领对那几个张弓搭箭的军士狠抽几鞭子,连声喝止,沈牧只隐约听到“误了大事”几字。那几人悻悻收了弓箭,仍不住朝沈牧谩骂。
沈牧见激将之计不成,心中也不气馁:这十支斥候队,他不信所有首领都能约束住部下不出手反击,毕竟通常两军大战的猝然爆发,很有可能就是出于高度紧张下的种种意外和误判。
次日大早,两军遥遥对望又行过半个时辰,对面斥候队一如往常进行了交替。沈牧故技重施,又搭弓乱射几箭,情形却也如昨日一般,又一个斥候首领约束住欲要反击的手下。
沈牧咦了一声,笑骂道:“你们都是没了牙的小狼崽吗?亮出爪子,和我这好猎人斗上一斗。”对面竟毫无反应,连回骂都已经懒得回了,令沈牧大是泄气。
如此沈牧每日都挑衅三五次,除了换回一如往常的几句爸爸厉害的谩骂,北狄斥候并无进一步的过激应对,这让求战心切以期打破赵王计划的沈牧更加担心。北狄如此沉得住气,看来也在酝酿着一场大的反击。
前军行过三百里左右,颜晞令范宁替回沈牧。沈牧带着本部一百人归建,他不由暗骂一声,看来在下一个三百里替换范宁之前,已经没有了挑衅北狄动手的机会了,想要制造一个“你的脸打到我的手了”的师出有名,不是像想象中那么容易的。
颜晞看着一脸颓气的沈牧,心中好奇,问道:“怎么?同斥候对峙吃瘪了?”
沈牧如何敢说实话,胡乱应付道:“不过是被对面污言秽语骂得心烦意乱罢了。”
颜晞瞧了瞧他,提醒道:“你乃一军主将,纵然胸有惊雷也当面如平湖,几句谩骂便乱了心性,日后如何能统军征战?”
沈牧见她说得郑重,又是难得她主动说这么多话,心中沾沾自喜,虽被颜晞斥责,也如吃了蜜糖一般,笑着应了。颜晞俏脸微怒,懒得再理他。
自范宁接替沈牧之后,两军挑衅重归寂静。
不久后范宁也发现了斥候交替规律,也推断出背后北狄大军待伏,急差人报知颜晞。颜晞得了消息,却先问沈牧:“你同对面斥候对峙三百余里,竟没发现其间异样?”
沈牧呃了一声:“属下每日只顾着同对面对骂,得空了也只是在研究北狄的新式脏话,对于斥候轮替之事,一时不察,确实疏忽了。”他若是实话实话,以颜晞治军之严,定要治他个知情不报之罪。
颜晞哼了一声:“亏你和范宁整日切磋,到头来却还是个草包?”
沈牧吃个哑巴亏,却又不好发作,只得称是,被她又呵斥几句,方才消气揭过此事。
颜晞得知对面一万大军待伏,心中放心不下,亲自带了亲兵往中军赵王处报信。颜珺得知了消息,却淡淡一笑不以为意:“我们这么兴师动众北来巡视,若是对面不派军随行,那礼数上可是对我大坤不敬了呢。”
颜晞见他笃定,心中微微放心:“殿下心中既有计较,颜晞多说无益。我只提醒殿下一点,北境十数万军民生死,全在殿下一念之间,万望殿下慎重决断。”
颜珺见他这皇姐说的郑重,心中也不敢轻慢,回了一礼道:“皇姐放心,本王不会视北境无辜生灵为儿戏。北境如能大定,即便毁我罪我,我心自安。”言语间竟透出一股悲凉来。
颜晞一怔,看着刚毅冷峻背负着无边担当的赵王,心中有再多责备,也开不了口了。
赵王这一万队伍,在北狄斥候队轮番护送之下,重返新安坞整顿,经河州补充了补给,休整三日,踏上了西行往折箭坞的道路。
西去渐远,沿途风物变得苍凉古拙。此时已近五月天气,路上却仍多风沙走石,早晚温差殊异,比起东去时的轻松惬意来可是天差地别。
范宁每日差报北狄斥候动向,这一万尚未现身的北狄大军倒也执着,一路跟着到了折箭坞北面地域。用赵王的话说就是,礼数颇为周到。
在折箭坞汇总影画了西面防线情况后,赵王长舒一口气,摆宴款待靖安玄策二军诸将,他举杯笑道:“这一月来诸位随着本王奔波,今日总算走遍了北境,父皇派下的这差事,本王也算是幸不辱命了。”
众人山呼万岁,同他齐饮了一杯。
正饮宴间,一骑快马奔入坞堡,骑士径自闯入宴厅,四下瞅瞅,从怀中掏出一封朱漆信笺,呈给了赵王。
赵王从吴骁手中接过信笺,扬手笑了笑:“难为你千里奔波,赶上本王车仗,赏。”
说着拆开信封阅览,他阅毕之后瞧了瞧蔺图蒙,颇为遗憾道:“本王却忘了兵部规制,这兵部急信却是告知本王,蔺帅十年靖安军主帅任期,可是就要到期了呢。”